上次爭執,似乎沒有給餘溫鈞和餘哲寧的關係裡留下陰影,每隔三天,都會來套房探望弟弟。
但這個兄長很忙,也隻是公務性地問兩句,從來不在弟弟的房間多待。
賀嶼薇每次都提前躲開。
據小鈺說,餘溫鈞偶爾還會過問餘哲寧吃什麼,家庭醫生也會直接向他彙報餘哲寧的養傷近況。
這一座奢侈且巨大宅邸的日常開銷,據說都是由那個古怪的花襯衫男人從他十幾歲就獨自供養,這是名副其實的一家之主。
餘龍飛和餘哲寧的歲數差得不多,從小打打鬨鬨,直呼彼此大名。他們共同出口喊的“哥”,也隻有一人。
餘哲寧幾乎絕口不談論餘溫鈞,反倒是餘龍飛,特彆喜歡把他哥的事掛在嘴邊。
自從餘龍飛上次在門口和賀嶼薇逗了幾句後,他就變得很喜歡惹她。每次去探望餘哲寧的時候,都會開幾句賀嶼薇的玩笑。
老實說,賀嶼薇也同樣很不擅長應付這一位喜怒無常的漂亮卷毛少爺。
她最喜歡的,還是待在餘哲寧身邊。
這兩天,餘哲寧會喝一杯薄荷綠的水,據說是電解質什麼的會促進骨骼康複。
餘龍飛每次來餘哲寧的房間,也吵著要一起喝。
他還提出過分要求,比如,要求賀嶼薇嘴對嘴地喂自己。
她全身僵硬地後退。
“你能不能彆總煩人家?!”餘哲寧在這個時候絕對會主動幫她解圍。
餘龍飛便無趣地摸一下鼻子:“唉,小保姆你好絕情,你隻喜歡哲寧,都不怎麼搭理我。我給你取個外號,嗯——以後就叫你盆栽姐吧。”
賀嶼薇隻是繼續裝聾作啞。
三樓住著餘哲寧和餘龍飛,而餘哲寧打遊戲和上網課的時候會戴頭套耳機。除了餘龍飛來的時候,房間裡總是異常寧靜。
賀嶼薇在這種時候會想到,她曾經也體驗過這種安靜的時光,沒有水電的房間,無法動彈的父親,煤球爐燃燒時會發出一種螞蟻爬過綢緞般的細碎聲音。
宇宙裡隻能聽到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心跳。她在那時候,養成了背英語字典的習慣。
“……喂,嶼薇?”
有人在叫自己,賀嶼薇如同驚醒般從椅子上跳起來。
原來,窗簾沒攏嚴,一抹刺目的陽光照射著餘哲寧彎彎的桃花眼裡。
這些日子裡,賀嶼薇和餘哲寧的關係在無形間變得親密了很多,有的時候,他隻需要一個簡單命令,她就立刻完成要求。雖然,他們兩人依舊很少交談什麼私人話題。
賀嶼薇覺得這樣的關係很舒適。
她很難像餘家人那麼自然地稱呼餘哲寧為“少爺”,而餘哲寧每次讓她做事,都會咳嗽一聲或用抱歉的語調。他們還儘量像同學那樣自然地相處。
“還曬嗎?”賀嶼薇回頭。
餘哲寧道謝後,目光掃過她剛剛放下的英文字典。不過,他什麼都沒說。
賀嶼薇不敢再分心。她把一杯插著吸管的冰水放在邊桌上,專心地陪伴在他身邊。
他大概感受到她的視線,抬起頭。
女孩子立刻雙眼發亮,等著他有何吩咐,比如端水、拿食物或拿書、扶著上廁所之類的。
餘哲寧遲疑會,便說:“我下午去一樓看電影,你要是喜歡的話可以和我一起。我打算重新看《哈利·波特》係列的電影。”
賀嶼薇看過哈利·波特的書,這是講英國小魔法師的故事,但係列的電影隻看過第一部,還是在課堂上英語老師放的。
除了學校組織的愛國電影,她這輩子就沒怎麼去過電影院。也沒有同學或朋友約她去看電影。
彆墅的地下一層多媒體房間有巨型屏,據說是專供餘哲寧看電影的,賀嶼薇每次僅僅是扶著他下樓,然後就站在外麵發呆等待。
“我可以和你一起去看電影嗎?”賀嶼薇問。
她雖然照顧餘哲寧,但日常行事總是很小心,不想輕易入侵對方的領地。
“當然。”餘哲寧隨便地笑了笑,“如果是你的話,你在我身邊做什麼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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慵懶的冬日午後,正好是看電影的好時機。
最開始的時候,賀嶼薇很在意餘哲寧就坐在她的身邊,兩人肩膀挨著肩膀,實在令人很難投入劇情。
但,黑暗的環境讓人放鬆。
眼前的那一個奇詭新鮮的魔法世界抓住她的眼球,忠心耿耿的同伴,還有主角的各種奇遇,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她很快就忘記自己身在餘宅,需要照顧餘哲寧。
等放映結束,演員表字幕滾動的時候,賀嶼薇才深呼吸一口氣,回到現實。
她和餘哲寧對上視線。
他似乎看了她很久,長睫毛閃動著,仿佛能扇到彆人心裡去。
賀嶼薇仿佛被蠱惑,她張口就問:“——你,沒有朋友的嗎?”
餘哲寧正準備喝水,噗嗤嗆出來。
“……不不,我的意思是,你受傷的這段時候,好像都是自己待在家裡,除了上大學的網課,每天能說話的人,也就是餘龍飛還有我。”賀嶼薇慌亂地解釋,“會不會覺得無聊什麼的。”
在她的貧乏想象裡,餘哲寧決定應該也過著像《哈利·波特》電影裡那樣多姿多彩、如同魔法世界裡的神奇幻想生活。
他也住在一所城堡裡,家庭顯赫,零用錢多得嚇人,個性溫和近人。這樣年輕帥氣富有的男孩子總有很多的朋友和簇擁者,會參加很多高大上的聚會,就算生病,也應該有朋友和同學主動來關懷。
餘哲寧聽著她解釋,目光卻滑過一絲戒備。
“不想讓外人看到我受傷撐拐杖的樣子——是我哥讓你來問這個問題的嗎?哈哈,怎麼,他嫌我一個人太靜了?”他笑著問。
她趕緊搖頭。
迄今為止,餘溫鈞除了和她的第一次見麵,兩人根本沒有單獨說過任何話。而那個戴著眼鏡的傳話筒秘書還總是凶狠瞪自己。
兩人乘坐電梯回到他住的套房。
電梯的空間不大,再加上雙拐,兩人的距離便比往常近。
餘哲寧比賀嶼薇高,他看到女孩子通紅的耳根,不由感到好笑。明明給他擦拭身體的時候都不會害羞,現在臉紅什麼呢。
這個女同學以前的個性極其保守,如今卻是對異性身體卻熟悉的樣子。難不成她交男朋友了?也是,出社會早又是當服務員的話,很可能有好幾任男友了。
餘哲寧想到這裡也覺得心頭怪怪的,不由多看她兩眼。
賀嶼薇卻沒有抬頭。
餘哲寧便吸了口氣,稍微把體重放到她手臂:“你明天放假吧。你提醒我了,大學裡好幾個朋友都說要來看我。我明天就邀請他們過來玩吧。那些朋友嘴巴都和餘龍飛一樣煩,要是讓他們看到你照顧我,不一定會說什麼閒言碎語,搞不好還以為你是我的女朋友。”
話說出後,他才意識到有點不對勁。話裡話外的意思是嫌棄賀嶼薇似的。
電梯正好到了,她抬起頭。
賀嶼薇沉思地說:“既然有客人來,我今晚就把你房間收拾得更乾淨一點。”
餘哲寧也凝視著賀嶼薇。
說實在的,他迄今都無法確定,這個高中同學是否屬於哥哥派過來的,“生活奸細”。
餘溫鈞對兩個弟弟極其寵愛,擔任著一大半缺失父親的角色,但餘哲寧從某天開始特彆厭惡被哥哥看成小孩或是一個需要被嗬護照顧的弱者。尤其是欒妍的存在,他對兄長的感情變得極其複雜。
可是,就像這棟宅邸的任何小事都逃不過餘溫鈞的眼睛,兄長總能為任何職位去精準挑到合適的人選。
賀嶼薇就像一彎透明沁涼的水,每天也隻是悉心地照顧他,清理房間,陪他做事,雖然笨拙,但做任何事情都安安靜靜的,隻要她在他的身邊,氣氛很寧靜,就如同古時候照來的太陽,遲遲的,是掩人耳目的溫暖。
“嗯,我們不出去嗎?”賀嶼薇輕聲詢問,他們已經到了樓層了。餘哲寧卻一動不動地站著。
她有一雙極其黑白分明的翦水秋瞳,餘哲寧看著這雙眼睛,心裡也一動,情不自禁地再解釋一句:“我的朋友們,他們都是男生,喜歡打打鬨鬨。你是女孩子,萬一撞見他們也怪不自在的。讓家裡其他傭人幫忙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