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幾人說說笑笑地從外麵進來,周彥笑著說道,“看來演出還算讓你們滿意。”
餘樺笑道,“哈哈,小方特意讓樂團給我們合了一整首,嶽林也在,指揮都整上了,我們當然很滿意。”
“主要是他滿意,因為滿足了他炫耀的動機。”劉振雲還是不忘損餘樺一句。
周彥笑了笑,“這首曲子樂團練習的時間不是很長,整體的呈現還不夠好,年後再聽,感覺又會不一樣。”
“你不要太謙虛,已經非常好了。”
進了辦公室,餘樺讓了一圈煙,然後又問周彥,“張主編今天還來麼?”
周彥看了眼史鐵笙,知道應該是史鐵笙跟他們說了早上的事情。
“早上他說要來,但具體什麼時候來我也不知道,他們下午要開會,從那邊過來還有一截路,可能要挺晚吧。”
周彥看了看手表,現在才三點半,時間倒是還早,張守仁就算要來,也要等一會兒。
張守仁今天晚上過來,肯定是要留下來吃飯的。
“今天晚上我讓食堂在包廂安排一桌,你們有什麼想吃的,可以點菜。”
餘樺笑道,“我都可以,不挑食。”
莫言他們也都很客氣,表示周彥看著安排就行。
“那好,我就讓食堂看著安排了。”周彥點點頭,又問,“你們繼續打牌麼?”
餘樺卻搖搖頭,“不打牌了。”
“不打牌,你們準備乾什麼?”
“我們準備看看書。”
周彥點頭,“行,那我帶你們去閱讀室那邊,不過我跟你們說好了,閱讀室是不準抽煙的,想要抽煙得到抽煙區……”
“我們不去閱讀室。”
“不去閱讀室?”周彥有些疑惑:“你們是想在我這裡看?”
周彥辦公室裡麵也有書,而且還不少。之前餘樺跟史鐵笙過來,也經常在他辦公室看書。
有時候,他們也會去樓下的休息室看書,樓下休息室也放了不少書,不過大部分都是音樂類的書籍。
“是在你這裡看,不過不是看那麵牆上的,我們想看……”
餘樺把目光投向了辦公桌的抽屜,周彥立馬明白了,他們是想要看手稿。
知道他們想乾什麼,周彥也沒有猶豫,直接打開抽屜,把《彆讓我走》的稿子拿了出來。
雖然沒有寫完,但是稿子也挺厚的,稿紙得有兩三百頁。
見周彥把稿子拿出來,餘樺直接上前去接過了稿子。
拿到稿子之後,他也不管其他人,自顧自地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準備開始看。
史鐵笙急道,“你怎麼不管我們?”
“沒有不管你們,我先看,再給你們看,大家輪流來嘛。”
史鐵笙表示不同意,“不行,你看稿的速度太慢了,讓你先看會拖慢進度,還是讓我先看。”
劉振雲立馬舉手,“我寫稿的速度雖然不快,但是我看稿的速度很快,讓我先看吧。”
莫言不甘落後,“我不但寫稿速度快,而且看稿速度更快,先讓我看吧。”
“這樣吧,咱們抓鬮。”餘樺直接從拍桌上找出來a234看四張牌,讓大家摸。
最後摸出來的結果是莫言第一,史鐵笙第二,劉振雲第三,餘樺自己第四。
一看自己是第四,餘樺有點不願意,他正要說什麼,莫言直接上手去搶他手裡的稿子,“餘樺同誌,要願賭服輸才行啊。”
“是啊,牌品不行,人品要保住。”劉振雲跟著補了一刀。
餘樺撇撇嘴,“你們看吧,我去泡點茶。”
“嗯,給我也泡點。”莫言說道。
……
莫言拿到稿子之後,迅速看了起來。
“我的名字叫楊可貝,三十一歲,做護理員已經有十一個年頭……”
大概是受到拉美文學的影響,近些年的小說,經常會出現類似的開頭。
比如餘樺的《活著》裡麵的第一句就是“我比現在年輕十歲的時候,獲得了一個遊手好閒的職業,去鄉間收集民歌民謠”。
有些人看到《活著》的開頭,看到“我”的身份設定時,會想到古華1982年在《收獲》上發表的小說《姐姐寨》。
《姐姐寨》裡麵的“我”,也是一個到山村采集民歌民調的專員。
而《姐姐寨》裡麵的第一句話寫的是:我走進姐姐寨地方的時候,日頭已經落進大山的懷抱裡麵去了。
從這裡可以看出來,八十年代初的時候,國內的文學已經受到了拉美文學以及歐美文學的影響,不過到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時候,這些影響可能要深入一些。
看到這樣的開頭,莫言潛意識就會認為,這部小說敘述的可能是過去的事情,也就是,這部小說用的可能是倒敘。
莫言猜的沒錯,後麵的故事確實是以倒敘的方式展開的。
隻不過跟一般的倒敘方式不同,敘事視角在幾個時間段來回地穿插,“我”一邊說著現在的事,一邊說著過去的事,一邊又說著過
去的過去的事。
看到這種敘事方法,莫言想到了馬塞爾·普魯斯特的小說,比如那部世界聞名的《追憶似水年華》。
換言之,周彥的這部小說有點意識流的感覺,故事的發展完全依賴回憶。
劉振雲看到這篇小說的時候,腦子裡麵想的東西要比莫言更多,因為他本身就是中文係出身。
在文學評論方麵,他的專業性比在坐的幾個人都要更強。
西方認為,記憶是一種心理機製,而回憶則不僅是對過去經曆的重現,更是作為一種審美機製而具有更深遠的詩學淵源和美學品格。
柏拉圖在《理想國》裡麵曾寫過,如果靈魂能夠把關於美德的知識以及其他曾經擁有過的知識回憶起來,那麼我們沒有必要感到驚訝。
海德格爾則把回憶作為詩歌的源泉,藝術的母親,像喜劇、音樂、舞蹈以及詩歌,都出自於回憶女神的孕育。
他手裡拿的這個,顯然不是一部普通的科幻小說,事實上,前麵好多頁,他都沒有看出來科幻在哪裡。
不過隨著“我”的記憶回溯越來越多,越來越遠,故事開始真正地展開了。
小說的一開始,“我”似乎就拋出來一個答案。
“我”曾是“海爾香舍”的學生,“海爾香舍”的學生都是特殊的,但是為什麼特殊,一開始並沒有交代。
所以“我”拋出來的答案,是模模糊糊的。
設置懸念是作家的基本功,這一點沒有什麼奇怪的,不過這部小說裡麵的懸念設置,更像是《一樁事先張揚的謀殺案》裡麵的懸念。
從一開始,就告訴你結果。
隻不過,周彥的這部小說,給的結果不似《一樁事先張揚的謀殺案》裡麵那樣清晰明了。
捐獻者是什麼?
海爾香舍又是一個什麼地方?
為了弄清楚這些東西,他們不得不跟隨著“我”的記憶去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