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襲華美的織錦衣裙,發髻高挽,珠翠點綴其間,明明尚算明豔的穿著,也難掩眼中的淡然與平靜。
她靜靜地坐在廳堂的主位上,天也才剛剛亮,可這個時間,她已經給婆母請完安回來了。
此時,也正目光平和地看著正依著規矩給自己請安的女子。
也是跟著她夫君一起清修回來的小表妹。
據說,夫君離家那天,她一心追著車馬去了,才有了今日的‘造化’。
婆母就更給自己的侄女做臉了,說是因為表妹一心相伴,大爺才會‘迷途知返’重返仕途,讓她好好待表妹。
哼。
表妹不表妹,王大夫人不在意。她恥笑的是婆母的那句‘迷途知返、重返仕途’,恐怕這跟‘迷途知返’沒有任何關係。
而是‘清風飲露’‘遠離塵世’‘一心修心’沒了被推崇的根基,很多人不再無條件捧著他們、輸送金銀。
甚至現在的文章策論,都在攻擊他們是避世之恥、一心為己,一事無成,更是把出過哲思論的幾個避世大家,一一列出來,釘在了隻會耍嘴皮子‘類蘇秦、張儀’之輩的亂世之嘴上。
不得不說,林姐姐真敢啊,還被她們兩人做成了,就如林姐姐說的,雖然是春秋戰國時的舊方,但依舊治現在的頑疾不是嗎?
當然了,這些人中,肯定也不乏,真的悟出了哲思、如今要走到實踐中去的大家,至於她夫君是不是後一種,也無所謂。
他如果是,自己做他自己的‘大家’去就好。她們的路在他回來的一刻,已經分開了。
王大夫人不禁想起,第一次見林夫人的時候。
並不是汴京城,也不是天福寺,是很多年前,不為人知、也不會讓人知道的時候。
那年,她去夫君‘隱居’之地,想去理論、想質問,問他,她一身才學、良好出身、掌家之術,是為了碌碌無為嗎!
卻見他往來瀟灑,文章無數,已與表妹育有子嗣。
那時候,她何其可笑;那時候,她也恨意難消;那時候,她無法心靜!
隻是多年後,真到了出這口惡氣的時候。大周跟著她風向扭轉,百隱歸朝,讓她這種後宅婦人、耽於小家的人,有種豁然開朗、玩弄權勢在股掌的野望。
一切做成時,表妹,王家,在這場博弈裡,都不再重要了,就連她自己,也隻是整件事情裡再微不足道的一
個。
她眼裡怎麼可能還有恨、還有怨,有的是手握權柄、扭轉乾坤後的平靜,靜得會讓她一步步走下去,讓王家成為她‘鋪路石’‘陳情書’的堅定。
問她在王家十二年,王家不曾虧待她,她於心何忍?
王大夫人看著她,心如止水,平靜無波。
是啊,她的夫君,也曾經才高八鬥、眾人推崇,是百年世家大族王家嫡子。
人人都說她得了一門好親事,是將來王家掌家人,她勤學苦讀從不曾怠懈,撐起一族、料理全家,她做好了一切準備,可僅成婚一月,他便因修心離家遠行,一去十二載。
這十二年裡,她不知道他修明白了什麼,但她知道,她快要修成姑子了。
婆婆覺得是她籠絡不住相公,使得有功名的兒子遠走他鄉。
所以尤其喜歡給她立規矩。
可婆婆也是個體麵人,真真體麵,大家主母誰不體麵,婆母也不說她的不好,隻說她哪裡都好,對外都是誇耀,見人都是讚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