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計劃失敗了,但也是另一個方向的成功。
吃完冰淇淋,秦方律終於恢複過來。
阮存雲目光銳利地打量著其他幾個項目,秦方律已經開始害怕了。
觀察著老板的神色,阮存雲溫柔地把秦方律的原句奉還:“害怕的話我們就不玩了。”
秦方律坦率地承認自己慫,懇求道:“好,能不能先去衝浪池休息一下?”
“哈哈哈哈……”阮存雲沒忍住爆笑,他不知道頂天立地的秦總搞起反差萌來這麼可愛,心直口快道:“秦方律你真的好菜啊!”
秦方律一點沒羞惱,反而欣喜若狂:“你再叫我一遍?”
“啊?”阮存雲這才反應過來,“秦,秦總。”
“嘖。”秦方律不滿意,“你剛剛可不是這麼叫的。”
阮存雲支吾了半天喊不出來,不知道為什麼,“秦方律”這三個字仿佛燙嘴,非常羞恥。
或許是因為,“秦總”概括了他們之間門的安全關係,上司與下屬,你認識的這個人首先是你的領導,他是一個模糊的指代。
但如果隻叫大名,那對方就脫去了工作職位,成了一個確切的“秦方律”,他們將以赤|裸|裸的人類身份平等相對,其中蘊藏著無限的可能性。
喊對方的名字,本身就是件挺親密的事兒。
最後阮存雲還是沒叫出口,苦著臉討饒,秦方律大度地放過了他。
反正至少聽到了一聲,秦方律已經很滿足了。
在去衝浪池的路上,秦方律給阮存雲買了根烤腸,自己買了根玉米。
阮存雲發梢滴著水,很豪邁地吃烤腸,元氣又英俊。秦方律順手拿乾毛巾擦乾他頸側的水珠。
不遠處有兩個女生,拿著手機低聲嘀嘀咕咕,不時朝他們投來羞澀的目光。
其中一個女生終於鼓起勇氣,舉著手機靠近,抬頭問秦方律,說出那句經典搭訕語:“帥哥,可以加個微信嗎?”
考慮到時代的變化,女生又看了一眼阮存雲:“如果這位帥哥不介意的話。”
阮存雲好像沒聽清發生了什麼事,下意識地咬著烤腸閃到一旁。
秦方律驚訝又心酸地看著他。
女生把頭發撩到耳後,仍然舉著手機,小心翼翼地問:“可以嗎?”
秦方律果斷地搖頭:“抱歉。”
說完就拎著阮存雲的衣角往前走。
秦方律壓低聲音問他,聽不出什麼語氣:“你不介意?”
阮存雲正好把一根烤腸吃完,口齒不清道:“介意什麼,她不是您熟人?”
他剛剛是真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他覺得香腸很好吃,所以在思考等下再買對雞翅。
“當然不是!我們看起來很熟嗎?”秦方律試圖喚醒一個冷漠的靈魂,“剛剛有人找我搭訕!”
“哦。”阮存雲點頭,“您沒給她號碼吧?”
秦方律覺得舒坦了點:“沒給。”
“對的。現在新型騙術很多,安全起見還是不要給。”
秦方律啼笑皆非,失落之後自我反思,覺得自己實在有點太操之過急。
-
兩人到達衝浪池時正好遇上一波整點造浪。
穿著五彩斑斕泳衣的人們漂浮在蔚藍的浪池中上下起伏,熱鬨非凡。
阮存雲搶先跑入造浪池,把水踩得嘩嘩響,興奮地加入其中。
水中浪很大,兩人被浪衝得東倒西歪,身子不可避免地撞到一起。
偶爾是水中漂浮的腿,有時是肩膀,兩人都沒有做刻意的動作,隻是任由海浪帶著他們輕輕碰在一起。
浪把他們推到了人多的區域,秦方律沒忍住,輕輕扣住人阮存雲的手腕把他往自己這邊拉一點。
阮存雲也不躲,笑著看秦方律潮濕的臉,水珠讓他的臉部線條變得柔和,實在是賞心悅目。
餘光看到不遠處有一個穿比基尼的女孩,正和她的朋友們打水仗玩得很嗨。
視線敏銳地一轉,女孩身後還貼著一個啤酒肚男人,他狀似隨意地隨著水波漂浮,水下的手臂往姑娘腰上探,另一隻手摸上姑娘的肩帶。
阮存雲臉色驟變,逆著巨浪的方向往啤酒肚男人那邊遊。
“啊!”女生一聲尖叫,敏感地轉身,“誰他媽動我啊!”
女生的朋友們都停了下來,四周的陌生遊客看熱鬨似的往那邊望,沒一個人吱聲。
阮存雲離他們還有一段距離,發狠往前遊,夠著手抓住了啤酒肚大叔的肩膀,大喊:“是這個人!”
啤酒肚本打算偷偷地往遠處遊,結果突然被人抓住,用力反手扳著阮存雲的胳膊往外推,狡辯道:“你放屁!”
阮存雲手腕猛地一痛,咬著牙不放手,還是死死捉著啤酒肚。
“你有證據嗎就說是我?這裡浪這麼大,碰到哪裡不都很正常?!”啤酒肚粗聲道。
女生的朋友們往這邊撲騰,方圓五米的遊客都自動遠離了這片戰場,獨留阮存雲和啤酒肚在水域中央較勁。
啤酒肚牛勁兒很大,阮存雲逐漸有點抓不住。
身後水花響動,秦方律晚一步到,乾脆利落地把啤酒肚的雙手反剪到身後,對方發出一聲吃痛的喊叫。
秦方律問阮存雲:“它傷到你沒有?”
阮存雲把手腕藏進水裡:“還好。”
女生和她的朋友們趕到,把啤酒肚大叔團團圍在中間門,有人找工作人員,有人報案。
啤酒肚見自己沒法逃,指著阮存雲的鼻子罵:“你沒證據憑什麼抓我!你有視頻嗎,你有圖片嗎?”
阮存雲生氣的時候連標點符號都是冰涼的:“我兩隻眼睛都看到了,我就是人證。”
女生表情厭惡地肯定道:“是是,就是這個人。我之前就感覺有人蹭我,他都在旁邊,我沒怎麼在意,後來他越來越大膽。真是臭不要臉!”
啤酒肚斜著眼,目光黏膩地在女生身上一掃,用方言粗聲粗氣道:“你穿這麼少出來沒考慮過風險?水池裡磕著碰著都正常,就你這身材,嘿,讓我摸我都不想摸!”
阮存雲忍無可忍,在水下用了十成力照著啤酒肚下方狠命一踹,啤酒肚驟然痛苦地彎下腰,醜陋的臉皺成一團。
啤酒肚大叔罵出一連串臟字,瞪著阮存雲:“你故意傷人!”
阮存雲聳聳肩,眼裡全是蔑視:“你長得這麼醜沒考慮過風險?市容市貌都要因為你扣分。水裡磕著碰著哪裡不都很正常?你說我故意傷人,有證據嗎,錄像照片有嗎,什麼都沒有就在這裡血口噴人。給我一百萬我都不想碰你。”
工作人員很快過來控製了局麵,帶著一群人去辦事處做了記錄。
阮存雲做完記錄,出來的時候看到秦方律倚在欄杆上等他,旁邊站著姑娘和她的朋友們。
女生走到阮存雲麵前向他道謝:“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謝謝你幫我抓住他,沒準就讓那個雜種給逃了。”
她看著阮存雲,由衷地歎了聲:“這年頭男生站出來還挺少見的,謝謝你啊。”
阮存雲抿著唇搖頭:“應該的。”
“還是挺感謝你的。”女生從包裡掏出來一個虎鯨毛絨玩具,“我中午在園區裡買的,全新的,送給你當謝禮吧,彆嫌棄啊。”
小玩具並不貴,阮存雲便笑著收下了。
女生一行人和他們告彆,阮存雲也沒了繼續去玩刺激項目的心情,和秦方律肩並肩坐在水池邊,雙腿垂進水裡劃拉。
“你當時遊得太快了,我慢了半分鐘才看到。”秦方律盯著阮存雲手上被啤酒肚掐紅的印子,“抱歉,不然不會讓你受傷的。”
阮存雲把手腕轉開一個角度:“真沒事,不疼,就是心裡挺惡心。”
秦方律認真地看著他:“如果你以後再碰上這種事,能不能第一時間門提醒我一下,客觀來說我力氣比你大一些,處理起來可能更有效率。”
“好。”這是事實,阮存雲沒什麼可拗的。
他笑了一下:“我今天確實太著急,什麼都沒想就衝上去了。因為我知道這種事情不能等,晚一秒鐘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沒準就讓他逃了。”
阮存雲總是這樣,把彆人放在第一位考慮,秦方律挺無奈,但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因為他知道阮存雲衝上去的選擇是完全正確的。
“其實,其實是因為……”阮存雲垂眼看著自己的腳趾在水池裡攪出漣漪,眼前浮現出漫展上幫他抓偷拍攝影師的那位三角頭先生。
某種傾訴欲洶湧而出。
“我高中之後的假期,差點也被人騷擾。”阮存雲語氣輕鬆。
秦方律手指一縮,胸口鑽心地疼。
“但有個人幫了我,還狠狠教育了那個變態一頓。”阮存雲淺淺笑了一下,“所以那時候開始,我就想著,如果彆人陷入和我一樣的境地,不管如何我也要幫她。”
“但我當時好慫,都沒來得及謝謝那個人,他就走了。”阮存雲撓頭,“挺後悔的。”
秦方律聲音低啞:“那我替你謝謝那個人,讓你免受傷害。”
秦方律知道這種事情是受害者心裡最難以言說的傷疤,所以並不追問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隻覺得傷心,隻覺得遺憾,如果他當時在那裡……一定要親手把欺負阮存雲的那個人修理一頓。
阮存雲望著刺眼的陽光,眼睛有點痛。
當時那個拍他裙底的攝影大叔說“她穿成這樣就是給我拍的”,今天的啤酒肚說“她穿這麼少出來沒考慮過風險嗎”,怎麼四五年過去,他們還是一點都沒有進步。
回想過去,阮存雲受到的大部分不適好像都是在他穿著女孩子衣服的時候,父親的朋友說他不男不女,漫展攝影拍他裙底,有遊客說他平胸,還有人用明目張膽的目光打量他。
阮存雲心裡覺得很累。
這不是一次偷拍和一次泳衣騷擾,而是一次次偷拍和一次次騷擾,這些行為被正大光明地加諸於一個群體,還被冠以理所應當的名號。
秦方律用肩膀輕輕碰了碰他,低聲道:“我沒辦法參與你的過去,這無法改變。”
“但如果幾年前,我在場,看到你身處困境,我也不會讓你受到傷害的。”
“即使那時我還不曾喜歡你。”
阮存雲心頭猛跳,每一根神經都陣陣發麻。
秦方律很認真地看著他,繼續道:“就像你今天要我彆害怕一樣,就像你當時幫我捉住飛蟲一樣——在你的未來,我也想保護你,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