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很冷,手套都沒法阻止阮存雲的手指變涼,過一會兒就凍得有點失去知覺了。
秦方律感到溫度很低,想起阮存雲的體溫總是偏低,便問他:“冷嗎?”
阮存雲搓了搓僵掉的手,小聲說:“手有點冷。”
秦方律等著天邊的極光,像等著發令槍響,緊張得渾身的血都是熱的,一聽阮存雲說自己手冷,血更是全往頭頂上衝。
他脫了自己的手套,拉著阮存雲的手腕,拍了拍自己的衣兜,問他:“要不要進來暖和一下?”
阮存雲眨眨眼睛:“怎麼暖啊……”
秦方律飛快地脫了阮存雲的手套,熱度驚人的掌心把他冰涼的手包裹住,雙手緊握著塞進了自己的衣兜。
阮存雲呆呆地讓他弄,兩人變成了麵對麵站著的姿態,阮存雲兩隻手都插在秦方律溫暖的衣兜裡,被他的掌心捂著。
秦方律動動手指,摩挲了一下阮存雲的手背,問:“這樣好點了嗎?”
“好了。”阮存雲何止是手,連心都熱了。
等了許久,旁邊的遊客都有些躁動,向導抓著手機說“今晚可能不太行”。
極光並不是每天都能看到的,甚至對各項條件有比較嚴格的要求,就連當地人也不會經常看到極光。
阮存雲有點擔憂:“哎,今晚不會看不到了吧?”
秦方律也擔心,但他的擔心還有另一個原因。如果看不見極光,那他怎麼告白?
天邊慢慢出現一小片亮光,人群興奮起來,指著天邊喊:“那是不是極光?是不是極光要來了!”
向導蹲在一邊沒說話。
阮存雲感受到秦方律握著他的手突然捏緊了,手心滲出淺淺的汗。
阮存雲便笑著問:“極光要來了,你這麼興奮啊?連手都出汗了。”
秦方律手指跟著一緊,連聲音都有些抖:“嗯,緊張。”
隻不過不是因為極光本身緊張罷了。
然而又過了一會兒,天邊的亮光突然消失,陰雲飄來,甚至開始落下點點雨絲。
“哦,抱歉各位。”向導拍了拍手掌,“今天大概率看不到極光了。”
“什麼!”阮存雲低呼出聲,目光耷拉著,“可我們等了好久。”
秦方律心中空曠,吹起蕭瑟冷風,空落落的。
四周響起遺憾的聲音,阮存雲聽到有個人說“這是我來的第二次了,還是沒看到,昨天的天氣也不好。太倒黴了。”
確實如此,極光旅程隻能帶你去更高概率看到極光的地方,但不能保證你一定可以看到。
所以有些人連著去好幾天都看不到,但也有人第一天就看見了。
阮存雲心想,他果然是個非洲人。
回程的車上大家都悶悶不樂,時間很晚了,阮存雲苦悶地犯困,身子一直往一邊歪,時不時說一句“好煩,沒看見極光”。
秦方律問他:“明天呢,明天你還想不想來?”
阮存雲眼睛一亮:“明天繼續來追極光嗎?”
“是的。”秦方律點頭,“你想來嗎?”
阮存雲立刻道:“想!”
“嗯。”秦方律笑著,“你快睡覺吧,還有一會兒才能到酒店,看你都困得不行了。”
阮存雲確實困。
昨天晚上沒怎麼睡好覺,今天白天玩了一天,晚上等極光到淩晨還沒看到,可謂是身心俱疲。
在睡眼朦朧中,阮存雲聽到秦方律問他:“要不要睡我腿上?”
阮存雲無力想更多,哼哼唧唧地順著車拐彎的方向就側身倒了下去,頭枕在秦方律大腿上。
在昏暗搖晃的車廂裡,阮存雲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睡在棉花般的雲朵間。
阮存雲睡了,秦方律倒是清醒了。
阮存雲稀裡糊塗地枕在自己大腿上,秦方律一低頭就能看到他的長睫毛和鼓鼓的小臉蛋,腿一動不敢動,一路心跳紊亂地回了酒店。
所以回到酒店後,情況就反了過來。
秦方律窩進沙發,很快就沉入睡眠。
阮存雲睡夠了,頭腦清醒,坐在床沿不舍得入睡。
阮存雲還記得自己的誓言呢,他每天都要偷偷親一下秦方律。
阮存雲照例脫了鞋,小心翼翼地踩進地毯裡,一步步挪到沙發旁邊。秦方律胸口一起一伏,睫毛很濃地垂著。
阮存雲安靜地注視他的睡顏,肆無忌憚地打量他。
昨天他親了秦方律的臉頰,今天要換個地方。
思來想去,阮存雲俯下身,輕輕吻了一下秦方律的額頭。
他在心裡說:晚安。
秦方律在昏沉中感到額頭有輕微的酥癢,他迷蒙地睜開眼,看到阮存雲往臥室走去的背影。
阮存雲赤足踩在地毯上,躡手躡腳的模樣,像個做賊心虛的小偷。
他在乾嘛?
秦方律躺在沙發上沒動,也沒講話,隻是努力回憶那不清晰的觸感。
軟軟的,涼涼的,很輕的一下落在自己額頭上。
加上阮存雲走回臥室的背影,秦方律心裡冒出一個異想天開的猜測。
……阮存雲不會是親了他一下吧?
很快他就否認了這個猜想。
阮存雲逗兩句就臉紅,至今沒敢和自己確定關係,這種乖小孩怎麼可能做出夜晚偷親自己的事情?
秦方律搖搖腦袋,覺得自己肯定是魔怔了,肯定是在做夢。
他告訴自己,秦方律,你不要太自戀,不要太異想天開。
-
第二天,他們出發去了藍冰洞。
晶瑩剔透的藍色冰川形成巨型洞穴,陽光透過冰洞,光華折射,仿佛冰雪星球上的琉璃宮殿。
阮存雲這兩天以來說了太多次“好美好美”,這裡四處都是透徹的,將人的眼睛也洗刷得透明清澈,仙境大抵就長這樣。
晚上,他們第二次踏上追尋極光的旅途。
阮存雲求神拜佛,從耶穌到如來佛祖再到孫悟空全都求了一遍,在車上一直念叨著“天靈靈地靈靈,各路神仙保佑我們看到一次極光吧!”
秦方律本來挺緊張,告白的腹稿打了好幾遍,阮存雲這麼一鬨他倒是不緊張了。
向導碰巧還是昨天那個小哥,記得秦方律和阮存雲,招呼他們:“今天又來了呀?”
阮存雲憂心忡忡地問:“今天看到的可能性大嗎?”
小哥挺直率,看著儀器上的數據說:“這個真不好說,這幾天的天氣都算不上太好。”
阮存雲癱入座椅,哀嚎:“不要啊,老天爺開開眼吧,佛祖保佑。”
秦方律笑得不行,忍不住說:“佛祖他老人家應該不管冰島這塊區域。沒準聖誕老人可以就近執法。”
結果事實證明佛祖確實管不了這片區域,聖誕老人大概在休假。
等了很久很久,夜空還是一片黑沉,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地陰著。
阮存雲皺著眉,秦方律的心也一點點沉下去。
老天爺這是什麼意思,連個告白的機會都不給他嗎?
兩人坐在一起悶悶不樂,因為按照計劃,他們還會在冰島待兩天,但夜晚沒時間再參加極光團隊旅行。
向導小哥安慰他們,說很多遊客過來都沒看到極光的,你們不是還要去北歐其他國家嗎?他們那裡也有可能看到的。
話是這麼說,但冰島已經是最容易看到極光的國家,其他地方看到的概率更低。
巴士載著一車失魂落魄的遊客原路返回,秦方律是最失魂落魄的那個。
他失去的不僅是極光,還有表白場景。
阮存雲呆滯地望著窗外,看了一陣子,突然開口道:“其實吧我覺得,這次沒看到極光也挺好的。”
“怎麼呢?”秦方律問。
阮存雲娓娓端上一碗心靈雞湯:“月有陰晴圓缺,我們也不可能萬事如意。這次沒看到極光,是遺憾,但也是留個念想,給我們來這裡第二次的理由。”
“還有第二次呢?”秦方律問。
“可以有啊!”阮存雲點頭。
秦方律問:“還是我們倆來嗎?”
阮存雲頓了一秒,支吾道:“嗯,嗯……好啊。”
雖然沒看到極光,秦方律心情瞬間就變好了。
秦方律接著想,果然昨晚阮存雲不可能親了他。
連這個問題都回答得結結巴巴的,他哪乾得出偷親的事兒。
第三天的夜晚,兩人仍然是分房睡。
阮存雲的臥室裡很快就沒動靜了,秦方律卻睜著眼睛半天睡不著。
他還在想,昨天晚上那真的是個夢嗎?阮存雲到底親了他沒?
要說他親了,可能性不大;但要說他沒親,也不是不可能……
秦方律在彎彎繞的糾結和揣測中睡去,睡得並不安穩。
不知是夜裡幾點,他突然被一陣窸窸窣窣的細小聲音吵醒了。
聲音是從阮存雲臥室那邊發出來的,好像是拖鞋落在毛毯上的聲音,接著木地板很輕地響了一下,可能是阮存雲踩到了地麵上。
秦方律陡然清醒,心跳猛地加速,意識到求證的時刻要到來了。
他聽到很慢很輕的腳步聲,已經能想象到阮存雲潔白的雙足踩在毛毯裡的樣子。
秦方律緊緊閉著眼,努力讓自己裝睡得很自然。
心中瘋狂思考,阮存雲會親哪裡,親多久?
如果阮存雲真的是來親他的,他該做什麼?
秦方律思緒亂飛,在橫衝直撞的衝動中做下決定——
如果阮存雲偷親自己,被他抓了現行,他就要霸氣地把阮存雲摁進沙發,狠狠吻住他,然後對阮存雲說:既然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那我們就在一起。
不能有一絲猶豫,要把握好時機,要霸道又帥氣。
秦方律接著擔心起來,他會不會衝動過頭?要是沒控製住自己怎麼辦?
他們要是擦槍走火了會不會很難收場!明天還怎麼出去玩?
腳步一點點走近,秦方律放平呼吸,每一根感官都在失控邊緣搖搖欲墜。
終於,腳步停下,阮存雲輕輕蹲在了他麵前。
阮存雲挨得很近,秦方律極力裝睡,能清晰感受到阮存雲的呼吸撲在自己臉側。
奇怪的是,動靜就此消失。
沉寂許久,就在秦方律快要裝不下去的時候,秦方律聽到阮存雲很輕很輕、幾乎是氣聲地說了一句——
“雖然沒看到極光,但隻要是跟你一起玩,就怎麼都不遺憾。”
緊接著,秦方律感受到兩瓣微涼的嘴唇,如蝴蝶般落在他鼻尖,響起一聲輕微的“啵”,又飛快地離開了。
阮存雲偷偷親了親他的鼻尖。
這一刻,秦方律腦中全部空白,渾身僵硬,漫天煙火從地平線炸起,轟隆鋪滿整片天空,不知炸了多久,才燃儘最後一絲空氣,連廢墟都不剩,摧枯拉朽地把神經末梢夷為平地。
阮存雲不知何時早就離開了客廳,秦方律恍惚地睜眼,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被悶出了一身汗,心跳快得要飛出大氣層。
秦方律把臉狠狠埋入沙發抱枕,從耳朵到脖子都燒紅。
空曠的腦海隻剩下一行大寫加粗的句子——
阮存雲他他他他真的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