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夏爾的話令安德烈斯·萊諾陷入深深的反思,自從當上巴林多斯的市長後,那般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生活逐漸使他迷失其中,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愜意和放鬆,若是讓他說放棄就放棄,或許沒那麼容易。
過去貧苦的生活,身邊的親人越來越少,對萊諾來說,那是極其痛苦的一段時光。
他習慣了巴林多斯市長的身份,他對此感到無比的快樂,他想要擁有的更多。
但自從他當上市長後,夏爾與他的關係變得冷淡,他甚至很久沒和兒子說過幾句話。
夏爾大概看得出他變了吧,就連他自己也快認不出自己了。
萊諾眼神裡閃過一絲驚慌,他不安地看向亨利,對他來說,克拉克醫生是他最強大的依靠。
“克拉克醫生,難道我們真的做錯了嗎?”
亨利半垂眼瞼,眼底的光靜靜流淌著,看不出一絲波瀾。
夏爾微愣,有那麼一瞬間,他捕捉到了亨利的悲傷和孤獨。
亨利嘴唇翕動,聲音充滿磁性,“我深愛著莉莉絲,我們曾約定在一起的第二年夏天結婚,她對我說,她想離開格拉斯特,想去看外麵的世界,看冰川湖泊,看森林草原,她願一直流浪,不想被束縛在這裡,她問我願意嗎,我當然願意,我想告訴她,她比這個世界還重要。”
亨利抬眼看向夏爾時,眼眸深邃,他語氣漸變溫柔,“莉莉絲去世的時候,年紀比你還小,她很勇敢,我從未見過像她這麼奇妙的女子,她的紅發有著如同晚霞一般的色彩,她的微笑比珍貴的寶石還要耀眼,她喜歡寫文章,因此她多麼希望走出去,寫她在路上的經曆,寫她沿途所看到的美麗風景,寫她遇到的那些有趣善良的人們,她的眸子常閃爍著對未來憧憬的微光,我追隨著她眼睛裡的光,深深地愛上她,愛上她動人的微笑,愛上她熠熠生輝的夢想。”
眸子濕潤,清澈的淚水自亨利眼眶中湧出,他咬緊嘴唇,淚水不止地落下。
亨利悲痛地回憶著,仇恨在他沉寂的心中複蘇,他繼續說道,“莉莉絲終究還是沒能離開格拉斯特,她被當作祭品,被人割開了喉嚨,她的內臟被野獸掏空,那天莉莉絲隱隱感覺到有事要發生了,她來找我,她哭著對我說,‘亨利,怎麼辦?我覺得他們盯上我了,他們要我去死!’她哭了很久,她最後說,‘亨利,不要怪我哥,不要怪他們,他們也是身不由已,’她哭得我的心都碎了,噢,夏爾,你知道我當時有多絕望嗎,我好怕失去她,好怕就這樣永遠看不到她了,我帶她逃跑,卻很快就被人抓住了,沒人能逃出格拉斯特,他們每個人都是凶殘的劊子手,他們……他們搶走了我的莉莉絲……”
亨利最後還是永遠地失去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沉默地看著情緒激動的亨利慢慢變得平靜,他垂下視線,眼神變得空洞麻木,“夏爾,你要是問我為什麼不試著去救那些被洗腦的人,我隻能和你說,我是普通人,醫生這個職業不能拯救我,更不能拯救其他人,我能做的,就是完成那個時候就已做好的決定,我要格拉斯特所有人給莉莉絲陪葬,我知道善良的莉莉絲一定不希望看到我這麼做,但我做了,我隻好死後見到莉莉絲,再和她道歉了。”
夏爾知道莉莉絲這個名字,她是父親的妹妹,也就是他的姑母。
夏爾很少聽父親提過姑母,他曾從彆人嘴裡聽過姑母成了女巫祭品,被殘忍殺害。
亨利很愛莉莉絲,他一定很痛苦吧,夏爾不禁想到自己又有什麼資格來指責他呢?
當年若不是他,夏爾可能早就死了,他做了改造人的手術後,回到了校園,完成學業,在倫敦一家醫院待了兩年,他就是在那裡遇到了亨利,現在想來,亨利似乎是為了他才去的。後來亨利走了,聽說回到巴林多斯,他二話不說跟著回去了。
亨利對於夏爾來說,也是最重要的人。
夏爾緩步靠前,展開雙手抱住了亨利,沒有說一句話,他想讓他明白,他會一直在他身邊,作為後輩也好,作為朋友也好,隻要他們兩個人在一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