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世康看著手裡的紙條皺起了眉頭,此時他心中有兩個疑問。
楊嗣昌為啥要暗中阻撓戶部給京營送糧草?
以及錦衣衛的人為啥將這消息告訴他?
錦衣衛的駱養性跟東林黨人走的很近,這一點是確定的,可自己跟錦衣衛並不熟,錦衣衛也沒義務幫自己。
至於是不是崇禎老哥授意就更不可能了,畢竟那老哥還指望楊嗣昌剿滅流寇呢。
錦衣衛悄摸給他傳這個消息,肯定是想讓張世康與楊嗣昌鬥起來,那麼誰會得利呢?
答案隻有一個——東林黨!
因為楊嗣昌並非東林黨人,這也是崇禎皇帝敢用他的原因,張世康總算理出了一點頭緒。
畢竟屁股決定腦袋,東林黨人在兵部的權力一直都不上不下,在外領兵的僅有洪承疇一人,而這楊嗣昌肯定就是東林黨人的眼中釘了。
隻要把楊嗣昌乾掉,洪承疇就極有可能成為接任者,可如果能乾掉他們早就乾掉了。
所以就找到了我?
可你楊嗣昌又不是薑太公釣的魚,你乾嘛去咬這個餌?
老子又沒招惹你,你剿你的寇,我練我的兵,你個老東西為啥跟我過不去?
帶著這樣的念頭,張世康走進了工部衙門的大門。
畢竟不是來興師問罪,張世康讓部將都在工部衙門外候著。
早有戶部的人過來問詢,張世康倒是也挺客氣,隻言是來找工部尚書方逢年,那人一聽是京營提督,便帶著他去了工部值房。
方逢年說話就好聽多了,一看來的正是英國公家的紈絝公子張世康,立馬如沐春風的起身笑道:
“哎喲,張提督,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
這話聽在張世康的耳中就透露著虛偽的酸味兒,一個人是不是出於真誠的在誇人是能看得出來的。
其實張世康大抵上知道自己在他們心中的印象,無非就是把他當作不學無術、蠻橫無理、但卻背後有爹的紈絝子,抱著能讓就讓不想沾染一身腥的心態,實則內心對他極為鄙夷。
然而張世康並不在乎,隻要你不主動招惹老爺,管你怎麼想,爺不在乎。
“嗐,也沒啥緊要事,聽說工部的火器很厲害,便想來瞧瞧,就是不知方不方便?”
張世康環視了一圈值房內的官員,也回以微笑著道。
方逢年本來想著派個主事過去隨便敷衍一下,但他瞅了一眼衙門門口穿著破爛的京營兵,卻改變了主意:
“張提督哪兒的話,這有什麼不方便的,本官剛下早朝,倒是暫時有些時間,不若就由本官帶你四處瞅瞅?”
“這……也行,有勞了。”
雖說這個尚書親自當向導有點奇怪,但張世康也沒在意。
方逢年便命人準備了輛馬車,先是帶著他去參觀了工部的火炮工坊,見識了一下大明各式火炮的熔鑄過程。
張世康對火炮還不怎麼感興趣,大明的火炮科技點越點越歪,正在熔鑄的火炮也是個超級大塊頭,看了兩眼就離開了。
方逢年一路上也是有說有笑的,隻是說的皆是京城的趣事,張世康隻能敷衍的點點頭。
他其實更希望這工部尚書給他說說火器的事,比如鳥銃的製作、改良,亦或工部目前在生產的鳥銃各有什麼優缺點。
最終張世康發現,這工部尚書就是個水貨,說話倒是挺會說,可對火器什麼的一竅不通,甚至對火器還有點鄙夷的意思。
張世康終於明白,為啥大明的鳥銃用了一百多年還是沒什麼長進。
待到了火銃工坊,張世康才算是開了眼界,工坊內一排排的小房子連成一片。
每間房都不大,約莫隻有五六個平方,每間房內都有個匠人在打磨著槍管等物件,在他們的身旁還有已經打磨組裝好的成品。
這些匠人穿的還不如京營的那些兵,身上的衣服已經分不出原本的顏色,腿上因為打磨槍管磨損嚴重,打著很多補丁。
整個人也都一副麻木的模樣,就像個工廠裡的機器人。
張世康見這匠人生產的火銃與京營用的不一樣,便問方逢年道:
“方大人,此銃叫什麼名字?”
“哦這銃啊,叫魯密銃,乃是萬曆年間趙士楨向魯密國使者討要到的圖紙,不過如今的火銃乃是在其基礎上改良過的。”
方逢年多少知道一點,便也沒有隱瞞。
“這種銃與京營裝配的鳥銃比,有何優點?”張世康又問道。
他拿起一隻魯密銃掂量了一下,約莫有六七斤,這魯密銃不僅比鳥銃多了照門,還有準星,床尾還有個卡槽。
一問到更專業的方麵,方逢年就不行了,便指著那正在打磨的匠人道:
“沒聽到張提督問話嗎?還不快過來講解?真是沒眼力見。”
張世康皺起了眉頭。
匠人在這年頭地位很低下,張世康皺眉是因為,那些其他文官不知道匠人的重要性,你個工部的一把手竟也如此對待匠人,匠人能有餘力做創新才怪!
那匠人站起身來略有些懼怕的道:
“回兩位大人話,倘若大人所說的是那種老式鳥銃,魯密銃比之,射程相近,但魯密銃可以雙手持銃擊發,準頭更好。
魯密銃的準星距離雙眼較遠,擊發時更不易被火焰灼傷眼睛。
大人請看,魯密銃床尾的卡槽,在戰時可以裝配鋼刀,若敵人逼近,也可作為斬馬刀對敵。
此銃用藥四錢,鉛彈三錢,熟練之後,裝彈效率當比鳥銃快上兩分。”
這匠人很明顯對魯密銃很了解,一口氣就將魯密銃的特點說了出來,張世康暗中給這人豎了個拇指,這就叫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