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夔州府,開縣。
三十歲的孫慶豐勞累了一整天,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村子裡。
他的家中除了剛過五十的父親外,還有兩個孩子,長女孫翠翠今年剛滿十二歲,幼子前年出生,今年才三歲。
父親去年給人幫傭,不小心摔斷了腿,家裡突然少了個勞動力。
妻子前年生小兒子時沒撐過去,每當孫慶豐去地裡乾活,家裡的事情就都落在了十二歲的長女身上。
孫翠翠雖然才十二歲,但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她每天除了要照顧殘疾的爺爺和年幼弟弟外,還要做飯去地裡給父親送飯。
為了補貼家用,孫翠翠還幫村裡人洗衣服,從早忙到晚還從不喊累,孫慶豐有時候總覺得愧疚。
要是娃他娘還在就好了。
“爹爹,你回來了,飯馬上就好了,爹爹先進屋歇會兒。”
翠翠在灶台邊擦了擦汗水,一邊往灶裡加柴火一邊道。
翠翠雖然才十二歲,但已經出落的亭亭玉立,隻是家裡窮,身上穿的都是她娘留下的舊衣服改的,可即使補丁疊補丁,仍然無法遮掩俏麗的臉蛋。
孫慶豐確實很累了,三十畝稻田以往還有妻子和父親幫忙,如今隻剩下他一個人。
他家的房子與周圍的鄰居一樣,皆是用土坯混雜稻草堆砌成的,院子裡空無一物,屋子內也隻能用家徒四壁來形容。
累是累了點,但今年的收成比往年好些,他覺得是自己的名字給了他運氣,慶豐慶豐,今年總算是個豐年。
孫慶豐大概算了算,除去要交給王地主家的租金、官府的夏稅、遼餉和陪納的那部分外,剩下的糧食省著點用,應該是能支撐到秋收的。
隻希望今年彆再加徭役了,他的家裡隻剩下他一個勞力,如果再加徭役,稻田將無人耕種,到時候不僅地主家饒不過他,官府也不會饒了他。
孫慶豐還在思量著,孫翠翠已經將飯碗端了過來,那是一碗纏著著米糠的粥,還有一塊半個拳頭大小的雜麵饅頭。
孫翠翠給父親端了飯後,又端了一碗去了屋子裡給爺爺。
這時,院子外頭走過來十幾個縣裡來的官差,他們拉著幾輛驢車,裡正也跟在這些官差後頭。
“孫慶豐,交稅了,還不趕緊過來相迎?”為首的一個官差走到孫慶豐的家門口,很是不客氣的道。
孫慶豐的粥還沒喝上一口,便趕緊過去詢問。
按往常,地裡的稻子收割後,先交五成給地主,剩下的一半拉回家裡,待該交夏稅的時候,一般都是由各家親自去縣裡交。
如今這些官差卻主動跑到村裡來收,這讓孫慶豐感覺很是奇怪。
“縣老爺體恤爾等辛勞,特派咱們親自來收,糧食在哪兒呢?還不帶路?”
孫慶豐不敢忤逆,隻能指了指主房旁邊的小房子,那衙役便指示手下進去看。
“差爺,今年的賦和加派還是與去年一樣嗎?”
孫慶豐剛問完,裡正衛方就歎了口氣,他本來想說,但張了張嘴竟沒說出口,那官差倒是直接道:
“今歲除卻田賦、加派之遼餉外,你們村子又跑了十幾戶,陪納自然也會多,除了陪納之外,上頭有令,剿寇缺糧,楊督師奉旨就地納糧,每戶三百斤。
你家夏稅共計三千兩百六十斤。”
孫慶豐聽完這個數字,隻感覺渾身顫抖,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三千兩百……可是差爺,去年時才兩千斤呀?”
那衙役見這小小屁民竟敢質疑他,立即嗬斥道:
“去年是去年,今年是今年,你這刁民,本差剛不是跟你說了?陪納增加,還有楊督師的加征,你耳朵聾了?”
所謂陪納,意思是村子裡其他的農戶跑了,這些農戶需要繳納的田賦以及其他賦稅,就要分攤到其他人頭上,是為賦稅陪納,遼餉當然也適用於陪納。
“可是……可是……大人呐,家裡上半年的收成也不夠三千斤呀!”
孫慶豐眼睛都紅了,他拉著那官差的手,想看看那賬簿上的數字究竟是多少,可卻被那官差一腳給踹翻在地,並大怒:
“你這刁民,是想搶賬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