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郊外的文廟,住著十幾個窮酸學子。天蒙蒙亮,沈母坐在屋簷下織布,老舊的織布機嘎吱響動。
沈母年齡大了,每天隻能織上四尺布,賣布的錢她都存了下來。
沈母已經打算好了,將來沈薇若是死在王府,那她就去給王妃磕頭,把沈薇的屍體求回來。沈母會用自己積攢下的錢,買一塊好墓地,安葬沈薇。
這是當媽的,唯一能為沈薇做的事了。
“娘,我出去一趟,中午回來。”沈修明從屋裡走出來,伸了個懶腰。
沈母織布的動作頓住,她無奈地發現,自己這個兒子並不是意誌堅定的人。當初在客棧後巷受辱,沈修明決定讀書發奮圖強。
可努力了十多天,便有了“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傾向。
這兩日不再早起讀書,還總想出去賭錢。
沈母頗為失望。
打也打過,罵也罵過,可一個人的脾性短期內真的很難改變。
“嬸子,我來收布了。”屋外,爽朗的聲音遠遠傳來,原來是收布的女商到了。
沈母見狀,忙讓沈修明把她這幾日織好的布搬出來。女商一邊清點布匹的數量,一邊和沈母嘮嗑八卦:“嬸子,昨天我去燕王府送布。聽王府的丫鬟說,那燕王最近又寵上一個新侍妾。”
沈母神情僵住,攥緊了袖子。
沈修明準備溜文廟的腳步,猛地頓住。
女商還在八卦:“這燕王府後宅的女人,哎,過得真是慘。失寵的侍妾和通房丫鬟,過得連下人都不如,穿的還是最差的布料。前幾個月,有個侍妾不堪痛苦,跳水自儘。”
沈母心如刀絞,她的三丫頭,也是王府後宅痛苦的侍妾之一。
沈薇如今能頑強活下去,全靠一口氣撐著,盼望沈修明能飛黃騰達,救她於水火。
沈修明也知道三姐姐的期望,想到最近自己懈怠的種種,不由得心虛愧疚。
“這是兩吊錢。”女商檢查完布匹,對沈母的織布手藝讚不絕口。
沈母收好兩吊錢,客客氣氣地送女商出門。女商剛離去不久,一輛普通馬車在文廟門口停下。
簾子掀開,容嬤嬤大搖大擺走進文廟。她看到在屋簷下織布的沈母,鼻孔發出長長的哼氣聲。
沈母驚愕:“你...你怎麼會來這裡?我家三丫頭呢?她是不是出事了?”
屋子裡讀書的沈修明也被驚動,他警惕的跑出來,護在沈母麵前。
容嬤嬤嘖了聲,陰陽怪氣道:“路過文廟,受沈氏的囑托,來給你們送錢。”
容嬤嬤打開錢袋子,隨手扔了一吊錢過去。那一吊錢砰地砸到石台階上,銅錢嘩啦啦散了一地。
“這可是沈氏一個月的月銀,好好收著吧。”容嬤嬤譏諷道,“那沈氏實在天真,沒用的娘,廢物的弟弟,還妄想著弟弟成器,癡人說夢。”
容嬤嬤把一個張橫跋扈的王府嬤嬤形象,演得深入人心。
沈修明牙齒咬得咯吱響。
容嬤嬤發出一陣尖酸刺耳的笑聲,慢悠悠地離去。
文廟院子裡,沈母眼淚簌簌落下來,她跪在地上,把那一枚枚散落的銅錢收好。
母子倆都清楚,容嬤嬤肯定克扣了沈薇的月銀。可沈薇一個失寵的侍妾,怎麼敢反抗?
哪怕自己過得水深火熱,沈薇心裡也記掛著她的母親和弟弟。
沈修明抹去眼淚,眼裡湧出堅定之色,扭頭回屋裡讀書!
...
離開文廟,容嬤嬤回到馬車裡。容嬤嬤擦去額頭的汗水,扮演一個刁鑽的惡人可真不容易。
希望沈郎君將來飛黃騰達後,千萬不要找她算賬。
容嬤嬤正心驚膽戰著,馬車外忽然傳來王府總管富貴的聲音。
“容嬤嬤,今兒是去哪裡?”富貴笑盈盈問。
容嬤嬤走下馬車,看到身穿錦袍的富貴總管。富貴和容嬤嬤年齡相仿,同在王府工作,還又都是老鄉,所以私下裡關係還不錯。
容嬤嬤看著富貴,想起沈薇的囑托。
沈薇曾告訴容嬤嬤:【必要的時候,可以在富貴、王爺麵前,提起沈修明。】
容嬤嬤唇角揚起笑容,笑道:“我這是替沈主子辦事。沈主子的弟弟在文廟裡讀書,主子讓我每個月送些銀錢過去接濟。”
富貴隻知道沈薇是農女出身,還不知道她有個書生弟弟。
容嬤嬤又似是隨口提及:“沈主子的弟弟年紀輕輕中了舉人。現在來文廟暫住,為明年的春闈做準備呢。”
富貴一聽,心下大驚。
沒想到啊,?沈主子的弟弟還是個舉人!如果將來春闈高中,那沈主子的地位豈不是水漲船高?
富貴知道,沈薇短時間內不會失寵,她和王府後宅其他女子截然不同,燕王已經對她上心了。
有燕王的寵愛,將來沈主子生下孩子,加上弟弟的官位護身,側妃的位置唾手可得。
富貴何等精明,當即笑盈盈道:“既如此,那咱家等會便去文廟拜訪。”
容嬤嬤趕緊阻止,嚴肅道:“舉子讀書喜清淨,富貴總
管您切莫驚擾。若是耽擱沈主子弟弟的學業,這後果咱們承受不起。”
富貴細想片刻,也打消了叨擾文廟的念頭。
富貴和容嬤嬤嘮嗑片刻,又客氣地分彆。
富貴今天來郊外,是為了檢查王府田產的收支情況。他經過文廟的時候,沒忍住偷偷往文廟裡瞥了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