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野行省能以“沃野”為名,並非因為它土地肥沃,而是因為皇都那邊在給各個行省命名完以後定睛一看,北邊還有一大片荒原屬於沒主的地方。
都單獨設立一個行政區了,再荒涼、再偏僻也不能叫荒野行省吧?於是命名者大手一揮,給它起了這麼個名不副實的名字。
沃野行省倒也不至於寸草不生,像裹著厚殼的刮嘴穀就是老天給予這片土地的饋贈,不需要當地人悉心照料便能漫山遍野地瘋長,一到陽光燦爛的季節就結出滿樹金燦燦的刮嘴穀來哺育地上的生靈。
大自然有時候就是這麼奇妙,你想種的很難種活,不想種的倒是自由自在地長。
當地人能種的作物大概隻有一種非常耐煮的烏豆——也就是江灼灼最近拿來做鹵豆的便宜主食。
比起耕作的不易,更要命的是這邊的冬天非常漫長,當地人一到冬天就得在家裡躲冬,連門都出不了。
碼頭上有個漁村,村中大多數人以造船和捕魚為生。這日村中到碼頭賺錢的青壯都早早回到家,一臉喜色地推開家門喊道:“媽媽(老婆),快看我給你們帶了什麼回來!”
他們的家人有的出來把門拴緊,埋怨他的粗心大意:“說了多少次,回來時得把門關上,凍壞了孩子怎麼辦?”
哪怕是關起門窗生活取暖,一個冬天下來消耗的柴火也不少,她們平時待在家裡都是靠捂緊門窗硬扛的。
年輕的小夥子被嘮叨了也不嫌煩,激動地抓住母親或者妻子因為大冬天做家務而凍得發紅的手,把那便宜鹵豆的神奇功效說給她們聽。
已經在家悶了半個冬天的婦人們不敢置信:“這樣的食物真的會賣那麼便宜嗎?你們不會是上當了吧?”
小夥子便拿出買回來的鹵豆讓她們吃點看看,要是有效的話再讓孩子們也吃。
這樣的對話幾乎同時發生在這個小漁村的家家戶戶之中。
伊凡也生活在這個小漁村裡,他就是前段時間把刮嘴穀賣給江灼灼的半大少年。
他拿著那個銀幣請來了鄰村最好的醫生,對方冒著嚴寒過來給他母親看診,現在他母親的身體正在好轉。
這幾日天愈發冷了,伊凡聽母親的話沒再出門,母子倆待在家裡合力編織一張又厚又暖和的毛毯,準備織好以後前去感謝那位善良的領主大人。
伊凡正認真給他母親打著下手,忽然聽到外麵傳來小孩子清脆的笑聲。他愣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了,豎起耳朵又認真聽了聽,才發現是真的有小孩子在外麵玩。
怎麼回事?他們不怕冷嗎?
伊凡坐不住了,跑到窗邊掀開厚厚的布簾、推開那笨重的木窗往外看,卻見外頭有不少小孩正在摶雪球,還有些已經你來我往地打起雪仗來。
入冬以後小孩子們就全都被關在家裡不許出門了,怎麼突然這麼熱鬨?
伊凡被凍得打了個哆嗦,卻不願意就這麼關上窗。他大聲問離得最近的小夥伴:“喂,你們不冷嗎?”
小夥伴聽到伊凡的聲音,興衝衝地跑過來分享:“你們家是不是沒人買鹵豆?我分你一點,你去買了再還我!”
伊凡猶豫:“可是我們家沒錢了。”
小夥伴說:“不用錢也能買,豆子和刮嘴穀都能換,味道可好了,而且吃完以後馬上不怕冷!我們已經約好等會到山腳下多撿些刮嘴穀換鹵豆,你要不要一起去?”
伊凡一聽,收下了小夥伴勻給自己的鹵豆,欣喜地關嚴窗戶轉過身來跟他母親說起這件事。
冬天也能出門的話,以後他們就不用怕冬天太長了!
伊凡母親對上伊凡期盼的目光,點頭應允他出門去買鹵豆。
世上真有這麼神奇的食物嗎?
伊凡母親和許多入冬後便被迫足不出戶的婦人那樣滿心疑慮,但大病一場以後她發現自己的孩子已經成長為可以支撐起這個家的小男子漢,所以還是決定支持伊凡去做他想做的事。
伊凡才剛抱著一包豆子跑出去沒多久,隔壁住著的老太太就過來敲響了他們的家門。
伊凡母親起身把門打開一條縫,隻見老太太居然也走出了家門,笑嗬嗬地捧著半碗散發著誘人香氣的烏豆站在那兒。
她忙打開門把老太太請進屋。
“這是我兒子給我送來的,我怕吃不完會壞掉,就想著給你拿點。”老太太道,“看你這手凍得通紅,肯定難受得很!快吃點吧,吃完就不冷了。”
這就是讓她們整個漁村熱鬨起來的鹵豆!
她們鄰裡之間時常相互分享食物或幫點小忙,伊凡母親沒有拒絕老太太的好意,在對方的催促之下吃下了半碗鹵豆。
幾乎是鹵豆下肚的同時,伊凡母親就感覺一陣熱意沿著血液傳遍全身。
這與被冷到麻木以後感知不到寒冷的狀態完全不一樣。
她覺得……很溫暖。
連寒冷的北風迎麵吹來也沒法再凍傷她。
聽人說皇都那些上流貴婦大冬天穿著單薄的禮服都不會冷,總是以最美麗的麵貌去參加各類宴會,她們也是……吃了這樣的食物再去赴宴的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可以理解了。
若非迫不得已,沒有人願意在逼仄的地方閉
門不出好幾個月。
連向來勤勞的伊凡母親都忍不住提議:“我們出去走走怎麼樣?”
她迫不及待地要呼吸一下外麵的新鮮空氣了。
就讓她任性一次吧!
兩人一起走出了家門。
冰冷的空氣被吸入胸腔,卻沒有引起半點不適。
舉目四望,各家各戶都忍不住打開了所有門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