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晗搖頭,手悄悄地揉著自己的腿,她從來就是拜佛的那一刻,是在蒲團上的,其餘的時候,她是不會坐在蒲團上的。
“臣妾沒有過。”如實告訴宗欽。
宗欽借力給薑晗,讓她稍微靠著自己的手臂,緩和一下。
“你家沒有佛堂?”
“沒有。”祖母說,求佛不如求己,薑暉偷偷消失之後,祖母跟娘才去真的拜佛。
以前她們都是去寺院遊玩。
並不真的拜佛。
“你家倒是特殊。”宗欽覺得薑家倒是有些不一樣,京中不建佛堂的人家,幾乎沒有。
薑晗蹙眉,下意識的偷偷瞄了一眼宗欽,見他神色無異,解釋道:“祖母跟娘說,儘人事聽天命,佛祖菩薩太忙,世間事太多,忙不過來。”
這是祖母的原話。
宗欽的視線停在薑晗的臉上,注視著她的眼睛,片刻移開。
“你祖母倒是活得通透。”佛祖菩薩若是有靈,世上怎會還有那般多的苦楚。
“好了?”
薑晗鬆開宗欽的手,“好多了,謝謝皇上。”宗欽今日實在是有些摸不著頭腦,他袖口纏綿又豔麗的花紋,實在不適合到寺院這樣的地方來。
宗欽帶著薑晗在寺院裡漫步,看著一棵跟寺院裡參天大樹格格不入的海棠樹樹道:“那是朕種的。”
薑晗看過去,粉白色的海棠花繁茂,孤獨的佇立在一群大樹之間。
“皇上小時候種的?”薑晗問。
世人皆知,宗欽年幼,身體不好,曾在皇家寺院住過好幾年,直到身體好全,才重新回到皇宮。
“是。”那個時候,他從山腳下的百姓那裡買來的,一株小小的樹,如今這般高大了。
薑晗伸手去碰低矮的枝椏,掰了一枝,“送您了,皇上。”
宗欽失笑,“這本是朕的,你這借花獻佛,實在太討巧了。”
“皇上,你不喜歡?”薑晗問。
她隱約的猜到宗欽帶她來這裡是要做什麼了,他在懷念,或在釋懷。
元太妃。
宗欽低頭看手裡的海棠花,粉白色的花瓣,黃色的花蕊,跟小時候看的一模一樣,以前他也摘過這海棠花給元太妃。
那時他聽伺候的宮人說,元太妃本不需要在這裡過這般淒苦的日子,全是為了他,這才舍了宮裡富貴奢華的生活,搬來寺院常伴青燈古佛。
他覺得海棠花鮮豔,能為元太妃的屋子增添一點色彩,這才買了海棠來種在這裡。
如今海棠花依舊,鮮豔奪目,可物是人非。
“你會想你娘嗎?”宗欽問,他現在還會想起元太妃,她明明是個壞人,是個惡人,可他還是想她。
薑晗毫不猶豫:“會啊!”她怎麼可能不想念她娘,她想得希望時光流轉,她一直都待在家裡。
宗欽目光悠遠,注視著海棠樹,“朕也想。”他想,他的母後,是不是若是沒有元太妃,他便能真的感受純粹的慈母之愛。
他想,若是元太妃,沒有真的視如己出,他是不是就不會這般難受。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他少時就知道的道理,如今早過而立之年,竟還是覺得難做。
薑晗:“那就想唄!”人的思想怎麼可能控製呢,宗欽是皇帝,這又沒人壓著他,他要想什麼便想什麼。
宗欽:“是嗎?”
“當然,皇上,您想便想,又沒人知道。”薑晗道,誰敢搬開宗欽的腦子看,他在想什麼。
“即便不純粹?”
薑晗:“水至清則無魚。”人是沒有辦法在真空的環境裡生活的,所以何必糾結那麼多,她想了很久才想明白的。
論跡不論心。
她跟宗欽不一樣。
宗欽收回視線,側過頭去,盯著薑晗的臉看了許久,“所以,你到如今還裝模作樣的應付朕。”
怎麼話題又轉回了她身上,薑晗眨眨眼,無辜的回望宗欽,“皇上說什麼,臣妾聽不懂。”
誰敢在宗欽麵前毫無保留,無所顧忌的用自己的真麵目示人。
那不是勇者,那是傻子。
宗欽是什麼人,他是大景朝的皇帝,是這個世界最大的封建主,是那個王法高於律法的人,他本人即使王法。
薑晗不會,也不敢,她不想死。
而且這裡喜歡搞連坐,她死了,影響到娘她們是必然的事。
宗欽也不拆穿,用海棠花枝輕輕拍了一下薑晗的額頭,“不懂就不懂。”
有一天,她會懂的。
薑晗心裡鬆一口氣,好險,宗欽放過了她。
“皇後如何?”宗欽問。
薑晗腳步頓住,站在原地,她不想回答這麼死亡的問題。
宗欽等了一會兒,見薑晗不答,催促,“嗯?”
薑晗咬緊雙唇,在宗欽的背影下,艱難開口,“皇上,可以不答嗎?”
“不可以!”宗欽冷漠拒絕。
薑晗隻能苦著臉,道:“皇後娘娘賢德。”
宗欽眼神變深,是的,皇後賢德,跟先帝的元後一樣賢德。
薑氏還是太天真了,不過天真的女子才好。
“薑暉的婚事定了。”宗欽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
薑晗忙問:“是誰?”她直覺不是皇後家裡的姑娘。
“淑妃的族妹。”宗欽道。
薑晗想了想,任淑妃是國公府的獨女,沒有姐妹,這族妹,任淑妃祖籍是哪裡來著?
想了好一會,薑晗也沒想起,任淑妃的老家是哪裡。
“薑暉見過她,也很滿意。”宗欽道,人是他選的,薑暉自己也很開心。
他寫信來說,字裡行間都透著喜悅。
薑晗:“哥哥開心就好。”薑暉自己喜歡就好,畢竟是他要過一輩子的人。
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見過,“皇上,她在秦州?”
薑暉在邊關,離的最近的城是秦州,軍隊駐紮在秦州。
“是,跟淑妃一樣,喜歡舞刀弄槍。”宗欽道。
那就是跟薑暉有共同的愛好,這樣很好,兩人以後在一起也有話說。
落日熔金,金色的光輝灑滿京城,薑晗跟著宗欽又回到了皇宮。
皇後那邊,久久地坐在榻上,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