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泥土雨腥味都遮不住他身上彌漫的苦香味,濃烈的直往她鼻子裡竄。
比之前幾次見麵聞到的味道更重了。
他身邊隻跟著一位侍從,一手打傘,一手扶著他。
而他也似乎認出了自己,對上她打量的目光,微微一笑。
他們默契的沒有說話,隻靜靜的等雨停。
雨停了後,對方先走的,孟椒還坐了一會兒,她不想那麼快回去,剛好有雨做借口拖一拖。
他臨走前將油紙傘留下了,看了她一眼,安靜離開。
孟椒接受了他的好意,喬姐姐病的很嚴重,這把油紙傘很精美,能換一些銀錢抓藥吃。
後麵,孟椒就沒遇到過他了。
再後來,便是聽到蕭太傅病逝的消息。
白雲觀裡三皇子府的舊眷,都偷偷去後山燒紙,感念太傅當初的救命之恩。
孟椒歎息,原來他去逝的那麼早。
——
孟椒回去的時候,謝長安還沒有回來。
不過她也沒心思去找了。
這一桌又多了三位女眷,那三人應該是相熟的,湊在一起說著話。
桌麵上的乾果全都撤了下去,茶具也不見了,變成了輕薄的荷花口白瓷杯,裡麵是朱櫻色的葡萄酒。
焦娘子大概是怕她不認識,好心提醒,“蕭家真是大戶,出閣宴用的竟然是葡萄酒。”
許娘子小聲道:“蕭三爺雖然無功名在身,但錢財一道甚是厲害。”
焦娘子聽得無奈,這話要是蕭三爺聽到了,恐怕不覺得是誇讚。
蕭家三爺和四爺是一母同胞的雙生子,弟弟位高權重,他卻毫無建樹,依靠家裡和妻子娘家才做出了一些成績,今日出閣宴看著風光,其實大部分人都是為蕭家和四爺來的,
怕她又說錯話,忙扭頭問孟椒:“剛才怎麼出去了這麼久?可是遇到了熟人?”
孟椒正想著如何將剛才的事說出來,聽到這話,便低下頭故作悶悶不樂,咬了咬唇,佯裝委屈的樣子對身側的焦娘子小聲道:“其實剛才是看到夫君跟著一個婢女離開,我才出去的。”
焦娘子麵色微異。
孟椒低落道:“那婢女穿藍衫,不是今日蕭府的下人。“
許娘子也聽到了。
關於謝長安的風流韻事她們也有所耳聞,她們沒見到孟椒之前,還以為謝長安的發妻是鄉下的粗鄙婦人,想著男人如今高中,朝三暮四再尋常不過,如今瞧著椒娘年輕貌美,頓時有些唏噓。
許娘子忍不住安慰道:“男人嘛,都是這樣,想開點就好了。”
焦娘子扯住許娘子的衣袖,想讓她少說兩句。她道:“來京都這麼久,怎麼不出來玩?”
孟椒小聲說:“上個月出門賣繡品,突然被一輛橫衝出來的馬車撞了,落了胎,一直在家休養。”
焦娘子一聽,神情頓時有些懊悔,還不如不開口。
許娘子與焦娘子偷偷對視一眼,然後問:“怎麼需要你賣繡品?”
她夫家家境也不算多好,但還不至於讓自己繡東西去賣。
孟椒抬起頭看她,神色單純道:“我嫁進門時,公公病亡花光了家裡所有的錢,婆母身子不好需要吃藥,小姑子年幼,夫君要讀書,好在我在娘家時學會一手女工,可以賣繡品換錢養家糊口。”
“雖然夫君現在有俸祿了,但京都城賃房子貴,柴米油鹽處處要錢,能換一些錢總是好的。”
許娘子聽了不說話,忍不住伸手握緊孟椒的手,原以為自己過得夠苦的了,來京都城後彆人家的娘子都是穿金戴銀的,就她那一兩樣陪嫁的便宜首飾。
如今來看,還有人比她更苦,這麼賢惠通達,男人還在外麵不老實。
實在是令人唏噓。
焦娘子也於心不忍,她出身商戶,出門總覺得低人一等,但她自認,自己是做不到椒娘這般。
孟椒回握許娘子的手,笑笑說:“相公其實對我挺好的,怕我想不通,特意帶我出來散散心。隻是我聽到了一些不好的話,起了疑心,或許是我想多了。”
“也是我沒用,要是我小心一些,就不會連累了孩子。”
原本對麵還在小聲說話的三位婦人,不知何時停下了交談,豎起耳朵偷聽。
許娘子忙道:“怎麼能怪你?”
倒是焦娘子忍不住道:“京都城的治安素來好,哪裡來的馬車撞人?”
孟椒神色哀傷,“我也不知,我去賣繡品的中心大道是個小集市,那邊平時是沒有馬車的,人也不多,就算有也是被人牽著的驢車,就那天突然衝出來一匹黑馬拉的車,直直朝我撞過來……”
焦娘子臉色微變,她家裡是當地有名的商戶,父親有好幾位妾室,從小到大後院就沒消停過。椒娘出身鄉下可能想不到太多,但她一聽就覺得不對勁。
尋常人家可用不起馬車,很多做了好幾年的小官都買不起。
再想到謝長安的風流韻事,恐怕不簡單。
婢女開始上菜了,焦娘子不好多說什麼,隻拍了拍孟椒的手,道:“先用膳吧。”
孟椒笑笑,“好,正好餓了。”
蕭家的席麵十分豐盛,先上的是涼菜,用粉彩花瓣樣式的小碟子擺放成一朵花,分彆是黃瓜心撒
糖蜜、糖漬梅子、涼拌鹿筋、野炒鴨絲、冰鎮魚片和蟹膏丸子。
接著是熱菜,野雞燒海參、火腿煨肺塊,蟹肉豆腐皮、膾魚翅、雞汁煨白魚片、掛爐羊肉……
前前後後一共幾十道菜,吃的時候有婢女在旁邊伺候著,十分貼心。
中途三爺夫婦過來了,蕭三爺去了男桌那邊,三夫人來女眷這邊,不過沒來孟椒她們這桌,隻去了上首那幾桌。
焦娘子消息靈通,小聲說:“聽說花廳那邊還有幾桌,那才是真正的貴客。”
許娘子忍不住道:“怎麼還分開了?”
焦娘子:“恐怕是坐不下吧。”
心裡卻覺得是瞧不上他們這些人。
許娘子點點頭。
孟椒心裡有了數,難怪沒見到沈心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