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雉泉的視線落在小販手上的和菓子上，精致的點心有一股甜甜的奶香，他看了看，伸手捏起一塊遞到唇邊輕輕地抿了抿。
清甜的滋味在源雉泉口中化開，就像小販說的那樣，的確很好吃，這樣的滋味他曾經也品嘗過，不過那是很久之前了，久遠的恍若隔世。
*
源雉泉第一次吃到人類製作的食物就是和菓子，那時候還是在平安京，和菓子還叫唐菓子，是從隔海的皇朝遠渡重洋而來，除了位居高位的大臣和天皇能夠品嘗到這珍貴又獨特的點心之外，普通人是根本沒有機會聽說這東西是什麼，也沒有渠道能夠品嘗到這種堪比黃金的東西。
源雉泉也一樣，他那時候剛剛誕生不久，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誕生，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滿心滿眼想的都是怎麼提升自己的能力。不同於沒有神智的低級詛咒，他清楚自己一旦現身就會被隱藏在人類之中的巫女、陰陽師和咒術師祓除，正因如此，他不敢靠近人類聚集的村莊城鎮，生怕有人發現他的蹤跡，於是就在山林裡躲躲藏藏，靠狩獵野獸為生。
那時候的源雉泉為了生存活的一點也不像現在一樣精致整潔，反而粗野的像是山中的野人，因為沒人告訴他什麼叫做乾淨，也沒人告訴他什麼叫做禮儀。
他在山林裡躲藏，以天為被地為床，但是時間一久，也許是上山狩獵的人類發現了他的蹤跡，也許是哪一天捕獵時的動靜讓人誤以為是妖邪作祟，蜷縮在天然形成的樹洞中淺眠的源雉泉在某一天的夜晚聽到了人群向山上行走的腳步聲，還有悉悉索索模糊不清人類低語。
強烈的第六感攥緊了源雉泉的心神，他睜開眼睛從樹洞中一躍而出，朝人湧來的相反方向迅速的奔逃，天生的渾厚咒力讓一般人根本無法跟上他的速度，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一次次從自己的天敵咒術師還有巫女、陰陽師的手下死裡逃生。
然而這次源雉泉還是沒逃過，畢竟來到村子裡的除了普通的除妖師，還有以後冠絕京都的大陰陽師安倍晴明。
定身符咒困住了源雉泉奔逃的雙腳，即使恐懼，強烈的求生欲依然讓源雉泉試圖掙脫困住他的陣法。就在源雉泉想儘辦法試圖離開這個囚禁他的陣法的時候，白發如霜的陰陽師踏月而來，輕盈地落在了源雉泉的麵前。
那雙湛藍的眼睛落在源雉泉的身上，飄渺又柔和，宛若輕薄的鮫綃。
他大約是有些詫異的，沒想到村人口中膀大腰圓渾身粗毛有著尖銳獠牙還有一雙嗜血紅眸的妖怪，實際上不過是個身材纖細的少年——儘管這個少年的外表臟亂，渾身上下都冒著粗野的氣質，但是真要說起來和那些村人的驚恐之下誇張的形容相比較，大約隻有一雙鮮紅的血眸對應的上。
但是就算如此，那雙鮮亮的眼睛卻讓安倍晴明不由地想起了宮中佩戴在天皇最受寵的妃子頭發上，來自唐國的紅寶石。
“我原以為是個不成器的妖怪，原來卻是個小咒靈。”
安倍晴明輕笑出聲，看源雉泉還有些出神，隻是源雉泉卻看著他，目光裡滿是警惕，源雉泉心想大約今天就是要死在這裡了，不過也好，至少是死在一個漂亮的人手中，起碼也不算賴。
於是他望著安倍晴明，冷靜又漠然地低聲道：“有沒有不那麼痛也很好看的死法？”
他曾經在流浪的時候看到過咒術師祓除咒靈的場景，那個咒術師手裡握著太刀，將那個咒靈切成了數不清的碎塊。
源雉泉心想，就算是死，他也不想死的那樣窩囊，至少要死的體麵一些。
安倍晴明大約是覺得好笑，纏在手腕上的念珠垂下藍色的流蘇在風中輕輕搖擺，“你不打算求求我嗎？”
用指尖挑起源雉泉尖尖的下巴，安倍晴明映著月色看清了源雉泉沾著塵土的麵孔下那光滑冷白的皮膚。
安倍晴明平時風度翩翩像個貴公子，但是內裡卻藏著一個惡趣味至極的家夥，“興許我並不會讓你死。”
不知道其他有意識的咒靈有沒有那種屬於人類的自尊心，至少對源雉泉來說，為了活著，自尊心可以稍稍靠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