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往前了兩步。
“再站近一點。”
她就站到他跟前去了。
一比,她才到長到他胸口那麼高,他低頭就能看到她的小光頭:“怎麼才這麼點高。”漂亮的眉頭擰著,他在尋思,嘀咕著,“是不是得給你買點鈣片?”
她仰著頭看他,他說什麼她都點頭。
少年覺得她乖巧聽話,就摸摸她的小光頭:“下次給你帶鈣片。”又囑咐,“衣服彆扔了,等你長高了再穿,明兒個我再給你買小號的。”
她笑眯了眼睛,用力點頭。
夢境到這裡,忽然轉了畫麵。
花棚外太陽西落,橘黃色的晚霞落了一地,朝她伸過來的那隻手很乾癟,皮膚褶皺,上麵布滿了渾黑的老年斑與凹凸不平的青筋。
“喝吧,你不是喜歡嗎?”
老人遞過來的是一罐牛奶。
她怯怯地接了。
老人叫她喝喝看,說是從江家那小子那裡討來的。
是江織給的呀。
她便喝了,不舍得全部喝,小口小口、慢慢地喝。
後來老人拄著他的龍頭拐杖走了,她坐在花架旁的木搖椅上睡了。
噠、噠、噠、噠……
她好像聽到了拐杖拄地的聲音,她想睜開眼,可是睜不開了,耳邊有個蒼老的聲音在說話。
他說啊:“怎麼偏偏是個女孩兒……”
為什麼不能是女孩兒?
她還是睜不開眼,心裡卻想著,她是個女孩兒多好呀,要是江織肯要她,她長大了就嫁給他,像秀姨看的電視裡那個女人一樣,留著長頭發,穿最漂亮的裙子給他當新娘。
她喜歡自己是個女孩。
“女孩兒不行。”
“女孩兒得死。”
她又聽到了拐杖拄地的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天黑了,花棚卻亮了,有火光在閃,不一會兒,濃煙滾滾。
沒有留頭發的小光頭少女還躺在木椅上,昏昏沉沉,外麵有人在叫她。
“駱三!”
“駱三!”
是唐叔在叫她。
“嗯……”
她答應了,可聲音好小,想抬手,卻隻動得了手指。
唐光霽是衝進來,在花架旁找到了她,扶著她的肩想晃醒她:“駱三,駱三!”
她吃力睜開了眼:“唐叔……”
原本就粗啞的嗓音,吸了濃煙,更發不出聲了。
唐光霽把自己捂在口鼻上的濕毛巾給她捂著:“不怕,唐叔這就帶你出去。”
他把濕毛巾綁在她頭上,在把她背到背上,火太大,火光亮得刺眼,看不太清路,他背著瘦弱的她,跌跌撞撞地往外走,他怕她意識不清,便一直同她說話:“等出去了,就讓秀姨帶你去鄉下好不好?”
瘦小的少女趴在男人寬厚的背上,聲音細細小小的:“鄉下有狗尾巴草嗎?”
“有,有很多很多呢。”他被煙嗆得直咳嗽,還在笑,“原來我們徐紡喜歡狗尾巴草啊。”
徐紡。
秀姨說,她也有名字的,是她媽媽取的。
秀姨很嚴肅,是個謹慎的人,從來不讓她用那個名字,隻有唐叔會在沒人的時候偷偷叫她徐紡。
這是他第一次說‘我們徐紡’,就像說‘我們想想’一樣。
她知道的,唐叔和秀姨都是很好的人,隻是他們不敢對她好,駱家人會不喜歡,她也知道,她枕頭下的饅頭是秀姨放的,她櫃子裡那捆破舊的書,是唐叔帶回來的。
她快要睜不開眼了,聲音越來越小,像在夢囈:“不是的,是江織喜歡。”她跟唐光霽說,“我們江織喜歡狗尾巴草。”
我們徐紡。
我們江織。
她喜歡這樣說。
花棚上麵的木頭砸下來,唐光霽抬手擋了一下,火星子隻濺到了她衣服上,他的手臂卻被燙破了皮,他沒管,掂了掂,把她背高一點,又問她:“那我們徐紡喜歡什麼?”
她昏昏沉沉地呢喃著:“我們徐紡喜歡我們江織……”
花棚的門口,又有人衝進來了。
“唐管家。”
唐光霽見來人,很意外:“大少爺,這麼大火,您怎麼也進來了?”
是駱常德,渾身濕淋淋的,他看了一眼唐光霽背上的人:“把人給我。”
“我來背就好,您快出去吧,火越燒越大了。”
他的瞳孔被火光染得通紅通紅:“把人給我。”
說完之後,他從地上撿起了一根鋼筋,鋼筋拖著地,發出刺耳的聲音,一步一步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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