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澇怪她,饑荒怪她,誰家死了人也怪她。
那一年,她十四歲,村裡鐵杉家出了事,險些喪了兩條人命,而且村子裡也許久沒有下過雨了,收成很不好,村長就帶著幾個年長的老人商議著,是燒死她,還是淹死她。周徐紡就是那時候來了村子裡,便是她救了鐵杉家的兩條人命。
最後商議的結果是用火。
是周徐紡把她從大火裡抱出來的,那時候,她一雙眼睛已經紅了,村民們都不敢上前去攔,隻是偷偷撿起了地上的鋤頭,告訴懷裡的孩子,這是妖怪。
他們都忘了,是誰救了鐵杉家的兩條命,隻記得村子裡進了一個紅眼睛的‘怪物’。
周徐紡有了一個猜想:“你來便利店打工,是因為我嗎?”
溫白紅了眼眶,笑著,點了頭。
“我知道了。”周徐紡沒有點破,而是問她,“你生日是什麼時候?”
“七月份。”
周徐紡就說:“那倒時候我買一個很大的海綿寶寶送給你。”
她眼睛裡有淚光:“好。”
不用多說了,她們的默契,一直都很好。
這時,門鈴響了。
溫白楊聽不見,周徐紡便指了指門:“應該是江織來了,我去開門。”
“好。”
周徐紡便去開門,溫白楊去廚房打包餃子。
來的人不是江織,是一張陌生的麵孔,周徐紡沒有見過。
對方也詫異了一下,先開了口:“你是誰?溫白楊呢?”
來的是溫雅。
周徐紡說:“我是她的朋友。”
溫雅直接進去,在客廳裡喊:“溫白楊!”
她聽不到。
溫雅就直接去了廚房。
溫白楊見到她,很意外:“你吃過飯了嗎?”她想說她包了很多餃子。
這句手語比較常用,溫雅看得懂:“我現在還吃得下飯嗎?”
她不像平常,語氣很衝:“你到底跟南楚說了什麼?”
來勢洶洶,是來算賬的。
溫白楊用手機寫了一句:“我還有客人在。”
溫雅置若罔聞:“問你話呢?你到底在南楚那兒吹了什麼枕邊風,讓他大過年的跟他爺爺鬨,人現在進醫院了,你滿意了?”
句句質問,怒氣衝衝,她裝不下去,輕聲細語不了,對溫白楊大發雷霆。
周徐紡也在場,大概能猜到原委了。
“你去我房間裡坐坐可以嗎?”溫白楊用了手語。
周徐紡看得懂:“好。”她不放心,“有事叫我的話,你就敲敲桌子。”
溫白楊點頭。
周徐紡回避。
等房間的門關上了,溫白楊才在手機上打了一行字:“溫女士,我有客人在,請你小聲點。”
溫雅絲毫沒有小聲:“你往年都會回你外婆那過年,今年為什麼不去?你到底動了什麼心思?真想嫁進喬家?”
溫白楊便看著她氣急敗壞。
她當了五年溫柔嬌楚的喬夫人,平日裡說話都不會大聲,並不是她心性如此,是她把所有的刻薄和強勢都給了最厭棄的人。
溫白楊覺得有些可悲,也很可笑。
她寫道:“這是我的事情,請你彆管。”
溫雅情緒有些失控:“你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我為什麼不能管?”她看著麵前的女孩,努力維持著鎮定,“白楊,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先不說你口不能言、耳不能聽,你連正常的小孩都可能生不出來,南楚是獨子,喬家那樣的家庭,會容許你生下有殘疾的子嗣嗎?”
殘疾,殘疾……
溫雅總是把殘疾掛在嘴上,一遍一遍提醒她,要懂進退,要知好歹,不要癡心妄想,不要白日做夢。
“怪我嗎?我的殘疾難道不是你給的?”
溫雅譏笑:“所以你恨我?你不想讓我好過,你故意勾引南楚,讓我在喬家難做!”
溫白楊不想回答。
溫雅權當她默認,對她疾言厲色:“那你做到了,我現在裡外不是人,喬家老爺子恨不得讓慎行立馬跟我離婚。”
她嫁進喬家五年多了,連個孩子都沒有,喬慎行根本不打算讓她生下喬家的孩子,她怎麼能不急。
她放軟了語氣,像平時那樣了,話裡帶著哭腔,戚戚楚楚的樣子:“算我求你了,白楊,你跟南楚斷了吧。”
溫白楊不看她,轉過身去:“你走吧。”她收起手機,不再回複。
溫雅走到她麵前,還有最後一句話要說:“南楚的爺爺還在醫院,病得不輕,你最好彆出現在喬家人麵前。”
等溫雅走了,溫白楊才去了房間。
“對不起徐紡,讓你一個人在這裡坐著。”
“我沒有關係。”溫雅方才的話,周徐紡都聽見了,想說些話來安慰她,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剛剛那個人是我生母。”她用手機寫了一句,“她也是南楚的繼母。”
周徐紡也聽江織說過一些,怕戳到溫白楊的痛處,她忍著沒問。
門鈴又響了。
周徐紡朝門口看了一眼:“這次應該江織來了。”
她開了門。
江織站在門口:“年夜飯吃完了嗎?”
“嗯。”
他進屋,把語速放慢了,對溫白楊說:“今天打擾了。”
溫白楊搖搖頭,去把打包好的餃子拿過來,還有一些大麥茶與零嘴,裝了兩袋子遞給周徐紡。
拿了冰箱上的便簽紙,她寫道:“餃子要放冰凍裡,蔬菜皮的是香菇餡兒的,金元寶形狀的是薺菜餡兒,剩下的都是芹菜餡兒,我還裝了兩個小菜,綠色盒子裡是辣的,紅色盒子裡的不辣。”
周徐紡放心不下她:“我再陪你一會兒。”
她擺擺手:“我沒關係,你跟江織回去吧。”
等從溫白楊家出來,江織才問:“怎麼了?”
“剛剛白楊的生母來過,態度很過分,說了很多難聽的話。”那個溫女士,周徐紡對她印象一點兒也不好。
江織一隻手提著袋子,一隻手牽她:“應該是因為喬家老爺子的事兒。”
“你也知道?”
他說:“我剛剛跟南楚通過電話,人沒事兒,養幾天就好了。”他隻聽喬南楚說了個大概。
喬家老爺子也快八十了,心臟不是很好,膝下子子孫孫不少,最偏愛的就是喬南楚,年夜飯間,幾個長輩就提到了喬南楚的終身大事,他也不搞彎彎繞繞,直接說有了結婚對象,老爺子一聽是溫雅那個不會說話的女兒,當場就拍了桌,說反對,爺孫倆便這樣吵起來了,老爺子一把年紀了,經不起刺激,被頂撞了幾句,直接兩眼一翻,倒下了。
“他們要棒打鴛鴦嗎?”周徐紡很擔心溫白楊,那樣柔弱瘦小的姑娘,肯定不是喬家人的對手。
江織摸摸她的頭,讓她彆操心了:“棒打鴛鴦也沒用,南楚這人,誰都逼不了他。”
喬老爺子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人還沒醒。病房裡,老爺子幾個兒女都在,孫子孫女也在,就把喬南楚攆到外麵去了,怕老爺子醒過來見到他這個‘不肖子孫’又會氣暈過去。
喬南楚坐在醫院走廊的椅子上,給溫白楊發了條短信。
“我要晚點過去。”
她回:“嗯。”
喬南楚沒有提老爺子住院的事:“周徐紡回去了嗎?”
“回去了。”
他找了幾個回不去的理由,又都刪了,最後隻發了一句:“在家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