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懷雨遞給少女一罐牛奶。
她沒有接。
“喝吧,你不是喜歡嗎?”
伸向她的那隻手乾瘦如柴,手背上全是老年斑。
她怯怯地接了,沒打開。
“你喝喝看。”駱懷雨笑得很慈祥,“還是我從江家那小子手裡討來的。”
是江織給的啊。
她便喝了,小口小口、慢慢地喝。
喝完後,她突然犯困,窩在躺椅上迷迷糊糊,怎麼也睜不開眼,手腳無力,抬也抬不起來。
噠、噠、噠、噠……
拐杖拄地的聲音越來越近。
“怎麼偏偏是個女孩兒。”
“女孩兒不行。”
“女孩兒得死。”
夕陽徹底落山,天黑了,星星出來了。
花房裡火光衝天,亮如白晝。
“董事長!”
傭人跑來書房,火急火燎地說:“著火了!著火了!”
老人的聲音震驚:“哪裡著火了?”
“花房,”傭人大喘氣,“花房和後麵的棚全燒起來。”
啪嗒。
書房門開,駱懷雨拄著拐杖出來了,走到彆墅門口,看了一眼遠處的火光:“火太大,人彆進去了,報警吧。”
傭人慌慌張張地去撥打電話。
這火勢太大,燒得古怪,空氣裡還有汽油的味道。外麵,有人在喧嘩,正亂成了一團。
“有沒有看到我家那口子?”
是何香秀,她在找她丈夫:“誰看到他了?”
“光霽嗎?”駱家當時的司機說了一句,“光霽他進去救人了。”
何香秀聽後,拔腿就往花房跑了。
駱懷雨拄著拐杖回了屋裡,在樓梯口看到駱常德在來回踱步,他提了一嘴:“光霽去救駱三了,你過去看著點,彆讓香秀也跟著進去了。”
駱常德立馬往外跑。
老人拄著拐杖進了書房,笑了。
駱家就這麼點大,又有什麼事能瞞得了他?哦對了,那孩子的性彆瞞了他十四年。
怎麼能救,那個孩子得死……
大雨還在下,滴滴答答,濺了一連串的水珠,司機撐著傘下了車,走去副駕駛,打開車門。
先是拐杖落地,然後駱懷雨從車裡走出來,抬頭,看見了不速之客:“織哥兒,在這兒等我嗎?”
“嗯。”
江織肩上扛著把很大的黑傘,白色的鞋踩著一灘水,走在雨霧裡。
駱懷雨撐著拐杖站著:“你過來有什麼事?”
“沒什麼事兒,就是想教訓你。”
他上前,把手裡的傘扔了,抬起腳,狠狠踹在了駱懷雨的胸口。駱懷雨整個人往後仰,倒在了一攤泥水裡。
司機見狀,上前。
江織抬頭,雨水順著額前的發往下滴:“滾開。”
司機止步,不敢攔了。
“私闖民宅、毆打老人,”駱懷雨趴在地上,胸口痛得爬不起來,他一口氣快要上不來,仰著頭,嘴唇都發紫了,死死盯著江織,“你也想吃牢飯是吧?”
他伸手去摸拐杖。
江織上前,一腳踩在他手上:“那你就去告我啊。”眼裡浸了冰冷的雨水,泛著寒光,“你兒子孫女都完了,下一個,該你了。”
周徐紡在酒窖裡。
她不讓江織跟著去,因為她會哭,不想給他看見,她舅舅跟她一起進去了。
周清讓從輪椅上站起來,假肢不靈活,他笨拙地彎下一條腿,跪在地上:“姐,我和徐紡來接你了。”
滿地白骨,他一塊一塊拾起來,放到木盒裡。
周徐紡也跪著,伸出去手抖得厲害:“舅舅,我來吧。”
“沒事。”
周清讓撿一塊,叫一句姐。
在徐紡鎮,有這樣一個說法,客死他鄉的人,要家人去叫,才能把魂叫回來,不然亡魂會找不到回家的路。
“姐。”
“姐。”
“……”
一聲一聲,越到後麵越發不出聲音。
周徐紡低著頭,眼淚一顆一顆往下砸。
外麵有腳步聲,雜亂匆忙,是徐韞慈母女衝進來了,駱穎和看見屍骨,沒敢上前:“你們在乾什麼?”
周徐紡說:“出去。”
徐韞慈把駱穎和拉到身後,急忙解釋了一句:“周清檬是難產死的,怪不得彆人。”
“滾出去!”
咣!
一瓶紅酒,砸在了徐韞慈腳邊,她立馬拉著駱穎和出去了。
一出去,駱穎和就質問:“你怎麼知道那是周清檬的屍體?”
徐韞慈讓她彆問,拽著她回屋。
駱穎和甩開:“你到底還知道什麼?”
“是蕭氏。”
“她做什麼了?”
“周清檬難產死的時候,蕭氏剛好發病,就把屍體,”徐韞慈臉色發白,“把屍體剁碎了,泡在了酒裡。”
駱穎和聽完忍不住顫栗。
“瘋子。”她往後退,“你們全是瘋子,縱火、殺人,還有碎屍,”她腿一軟,扶著門,“駱家好可怕。”
徐韞慈上前:“穎和——”
“你彆過來!”她跌跌撞撞地往後摔,眼裡全是驚恐,大喊,“都彆過來!”
徐韞慈眼淚直掉。
駱穎和神色慌張爬起來,跑去樓上收拾行李,她要離開,她要立刻離開這個地方!
外麵,雷聲轟隆,大雨傾盆。
江織把駱懷雨扔到酒窖外麵。
周徐紡出來了。
“徐紡,”她手在發抖,江織撿了一把傘,站到她身後,“給我。”
“不用。”
她雙手抱著裝屍骨的木盒,走到駱懷雨麵前:“你起來。”
駱懷雨渾身都是泥水,背脊佝僂地站起來。
周徐紡說:“跪下。”
他盯著她,渾濁的雙眼充血。
周徐紡一腳踢在他膝蓋上:“我讓你跪下!”
她眼睛紅了,像血一樣的顏色。
“咳咳咳咳咳……”駱懷雨雙膝發麻,跪在地上,肺都要咳出來了。
“駱懷雨,你聽好了,”周徐紡捧著屍骨,俯視著跪在地上殘喘的老人,雨聲喧囂裡,她的話字字鏗鏘,她說,鄭重像在起誓,“我會讓你眾叛親離,讓你駱家臭名昭著,讓駱氏更名換主,讓你一無所有,讓你居無定所,讓你老無所依死不瞑目。”
她從來沒有這麼惡毒過,也從來沒有生出過這樣強烈的報複心。
想毀了駱家,想讓他們血債血償。
“你是誰?”駱懷雨抬頭,雨水砸在他皺紋遍布的臉上,瞳孔渾濁炙熱,有驚慌,也有恐懼,“你到底是誰!”
她說,每一個字擲地有聲:“我是周清檬之女,周徐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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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的事全部水落石出了,鋪墊鋪得有點……複雜,前前後後的,也不知道你們都看明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