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忱低聲說:“可以收集靈魂的碎片,可以讓人見到死去的人。”
淩恩手裡攥著還在持續發光的星板。
……這種材料被研究出來了。
隻是莊忱
沒有親眼見到,它被研製出來得太晚了。
莊忱死在它被正式研製成功之前,二十三歲的年輕皇帝依然沒有見到父皇和母後,所以親自去了殘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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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殘星”裡獨自睡著的莊忱,依然沒有完成這個願望。
……
年輕的皇帝側過頭,看著淩恩,忽然生出很微弱的好奇:“不說我異想天開?”
淩恩苦笑了下,他低著頭,正思考該怎麼弄死過去的自己:“您的……那個仆從,就這麼僭越您?”
“我沒有仆從。”莊忱說,“我不當他是……算了。”
這話說了太多遍,信也好、不信也好,都沒什麼所謂了。
少年皇帝已經沒有力氣再解釋,隻是又從衣領裡翻出那個被修好的戒指,在手裡輕輕摩挲。
“再過兩年,他就會走了,也是去前線,我沒去過那個地方。”
莊忱向“前線回來的人”打聽:“前線苦嗎?”
淩恩下意識搖頭:“不苦,是個很平常的地方,沒什麼特殊的……”
他說到一半,卻又在終於反應過來這句話、隱約弄明白其中所包含的意思時,猝然僵在原地。
什麼叫……“再過兩年,他就會走了”?
莊忱究竟是從什麼時候起,知道他會走的——如果早知道,為什麼不乾脆把他關起來??
為什麼不索性不讓他讀軍校,就把他關在皇宮裡,不讓他接觸軍部,不讓他在軍部立足……
這次不隻是手,淩恩的整個身體都在失去知覺,他的皮膚變得又木又僵,卻又薄得像是層一戳就破的紙,連空氣流動都仿佛有細刀子在割。
這種細刀子鑽進皮膚,沿著血管遊走,每到一個地方就把那裡絞得千瘡百孔。
“您……怎麼知道。”淩恩吃力地把這句話問出來,他的聲音啞到很難聽清,“他,會去前線?”
莊忱閉上眼睛:“我聽得見。”
因為在本質上,這也是種“信息碎片”。
雖然不是每次、每個想法、每一種念頭都聽得見……但太強烈的執念,是很吵的。
吵得叫人根本無法忽視,伊利亞的小皇子每次控製不住地大發脾氣,都是因為這種過於喧囂嘈雜、喋喋不休沒完沒了的聲音。
每個人都有這種聲音,欺負淩恩的人有,嘲諷他是病秧子的人有,路上隨便一個擦肩而過的路人都有。
淩恩——當然也有。
因為內容非常明確、過於直白,所以很好聽清。
莊忱從一開始就知道,淩恩不會留在帝星、不會留在他身邊,莊忱甚至知道淩恩準備什麼時候離開。
……淩恩甚至不清楚自己是怎麼恢複的知覺。
或許並沒恢複,隻是他就算到了這個地步,也不能不說話,不能不知珍惜地浪費時間。
星板積攢的能量十分有限,這一會兒的工夫,少年皇帝的身影已經比之前淡很多了。
“他不該去前線。”淩
恩盯著自己的拳頭,因為過度用力,那些指節變得青白,“他是瘋了,自私透頂。”
“為什麼?”莊忱很平靜,“我也希望他去前線。”
淩恩需要前線,渴望戰鬥和榮耀,伊利亞的前線也的確需要淩恩。
這是件對淩恩、對伊利亞星係都有好處的事。
在皇室的那些私人醫生第一次提出,可以讓淩恩留下,和他結成配偶、共享精神領域這種建議的時候,就被莊忱拒絕了。
“……為什麼拒絕?”淩恩沒辦法咽回去這些話,“您需要……”
他的話被影子平靜地打斷:“我不需要。”
淩恩在剖骨的感受裡陷入沉默。
他盯著自己的手,大概是因為攥破了手掌,有血滲出來——但很快就消失了。
因為過於強悍的精神力,他自身的修複能力也被提升到極限,哪怕受了皮肉傷,也能很快就恢複。
少年皇帝搭在身前的手,繃帶之下卻還是鮮血淋漓。
還在有新鮮的血由傷口向外滲,一點一點在繃帶上洇開。
莊忱的影子笑了笑,這種笑意裡並沒有自嘲,隻是很純粹、很簡單地因為想到了那一幕,覺得有些好笑:“讓他一輩子給我鋪床?”
共享精神領域沒那麼簡單,不是一個人的領域庇護另一個——是“共享”,是兩個人被迫徹底休戚與共。
那麼淩恩就不能再去前線拚殺,因為任何一次受傷、任何一次被滾燙的血腥氣充斥意識,都會對伊利亞的皇帝造成影響。
為了伊利亞的穩定,任何人都不會允許淩恩再上前線。
而莊忱的興趣愛好,也會因為這種聯絡,而強製性滲透和影響淩恩。
說不定哪天,淩恩的軍校同學會看見當初執銳披堅的第一名……在爐子邊上熱牛奶、烘餅乾,挑一頂鬥篷無所事事地出去騎馬,在窗戶邊上一站就是半天。
莊忱覺得沒意思。
所以他也從沒打算留下淩恩,他從沒想過要和任何人結成這種“領域共享”。
淩恩盯著已經被血染透的繃帶,他解開它們、重新上藥,重新換成新的。
“這會嚴重損害您的健康。”淩恩低著頭,他的嗓子已經啞得快說不出話,“會——”
“會活不久。”年輕的皇帝說,“放心吧。”
淩恩聽不見自己的聲音:“放心……什麼?”
“我會留下一個足夠好的伊利亞。”那個影子說,“該做的事,我會做完——還不到我能死的時候。”
說這話的時候,少年皇帝身上流出很淡的傲氣,下頜微微抬起,黑白分明的、漂亮的眼睛睜著。
——他就是以這樣的姿態,在“殘星”幾乎無人能抵達的廢墟角落,迎接他等待已久的死亡。
淩恩跪在床邊,他不認為自己有資格去擁抱莊忱。他在今晚被淩遲、被剔出一副骨架,這副骨架去拿加了大概有一磅糖的熱牛奶。
淩恩把熱牛奶端過來,香
甜的氣味讓年輕的皇帝眨了下眼,回過神?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有些好奇地看他。
“我不喝。”莊忱對他說,語氣甚至稱得上溫和,“彆給我端這個了。”
淩恩的手指大概是和那隻白瓷杯子融為了一體:“為什麼……”
他今晚的問題實在太多了。
但十六歲的皇帝並沒不耐煩、並沒發怒,或許是因為“他比淩恩好很多”,或許是因為……有什麼正在今夜死去。
有爸爸媽媽、可以有地方撒嬌和休息,可以躲起來的小殿下,死在這個無人問津的夜晚。
在葬禮上,人們總是更心平氣和的:“因為這條路不那麼好走。”
十六歲的少年皇帝,在影子慢慢消失之前,向造訪葬禮的不速之客解釋:“我正打退堂鼓呢。”
要再堅持五年,甚至七年,過這樣的日子。
睡不著覺、每天都頭疼,看著身體一點一點衰弱,還要絞儘腦汁把伊利亞照顧好,留下一個足夠穩定的政權。
這條路太不好走了……一向金貴驕縱又怕吃苦的小皇帝,和任何十六歲的少年一樣,都是會打退堂鼓的。
星板在這間臥室裡收集的能量即將耗儘,那個影子慢慢淡去。
最後,莊忱還是有些不舍地慢慢歎了口氣,視線落在那杯熱乎乎的甜牛奶上。
小皇帝說著不再喝這個,最後還是忍不住歎了口氣,盯著牛奶看了半天,抬手去輕輕碰潔白的瓷杯。
淩恩幫他把熱乎乎的甜牛奶送到唇邊。
他大概已經被淩遲乾淨,除了思考怎麼找穿梭時間的辦法、怎麼殺死過去的自己,已經沒什麼彆的念頭。
——十六歲的莊忱,就已經獨自做好了全部計劃,伊利亞的最後一任皇帝,從即位的那一天起,就在謀劃死亡。
他把莊忱送上這條路,然後看著莊忱一路往裡走。
難道還有比這個更深重的罪麼?
……
即將消失的虛影已經很淡,因為不清楚他的身份,依然把他當成“前線回來的人”。
十六歲的皇帝因為“前線”這個詞,並不抵觸他。
但莊忱還是拒絕這杯加了糖的熱牛奶。
虛影不喝牛奶,隻是閉著眼睛,沁在升騰的熱氣裡深呼吸了一會兒,讓記憶裡留下這種甜香。
然後,年輕的皇帝就把這隻白瓷杯推開。
“喝一點,有什麼不行?”淩恩低聲說,“這對身體好,還能助眠。”
被攬著的虛影垂著眼睫,臉上又出現一點少年的稚氣,把視線相當艱難地從牛奶上挪開。
這讓那個小殿下像是複活了:“啊,不要誘拐我。”
那雙漂亮的黑眼睛緊緊閉上,淡白唇角寧死不屈地抿著,架勢幾乎有些壯烈。
淩恩忍不住摸摸他的頭,這下就更糟,莊忱連他也一起推開。
莊忱手裡拿著鑲有紅寶石的拐杖。
這兩年裡,因為身體恢複得很好,小殿下幾乎已
經不怎麼用它了……但剛即位的新皇帝仍然需要。
拐杖抵在淩恩胸前,不是多重的力道,但還是將他和牛奶一起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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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影已經非常不穩定,因為這樣耗力氣的動作,晃了晃幾乎消散。
“彆介意,不是你的錯。”少年皇帝撐著床沿,一點一點下了床,光著腳走過去,撿起那頂皇冠。
虛影把皇冠戴在自己的頭上,想了想,又抱在懷裡:“是我……”
他就這麼邊低聲念叨、邊抱著皇冠,邊往門外慢慢走。
淩恩追上去,因為太手忙腳亂,他打翻了牛奶杯,卻沒感覺到任何溫度。
他在最後一刻追上莊忱,儘力避開所有傷口,扯住那隻還在流血的手,不讓這個人就這麼離開。
“是你……”他聽見自己問,“什麼?”
他刨根問底,骨架空洞的胸腔裡發出沙啞的氣聲。他已經很清楚自己的罪,他愚蠢地以為,這世上不會有更重的罪過了。
……直到他聽清虛影最後的回答。
少年皇帝被他扯住,有點詫異地回頭,也不惱火,隻是依舊抱著那頂皇冠,穿著寬大的白襯衫,光著腳站在地上。
虛影的聲音變得很輕,像是一過就散的煙,誰也捉不住,連同這道影子也消失在他手裡。
“我太容易被拐了。”那道影子回答他,這樣的語氣,又像是讓一切回到了過去那兩年,“我才開始走這條路……還可以逃跑。”
還可以逃跑,還有退路,還來得及打退堂鼓,這是最後的機會。
一旦真的走上去,走到回不了頭,到那個時候反而容易……隻要一直按照餘習做下去,走到走不動就行了。
但現在還有退路,還能反悔,這時候才是最容易動搖的。
隻要有人陪一陪他……拉著他聊聊天,給他熱一熱牛奶,說不定他就會動搖,就會被哄回來了。
小皇帝被前線來的不速之客拉著,垂著視線,看了看淩恩手裡熱乎乎的甜牛奶,又轉過頭去看外麵的茫茫夜色。
那是很冷清、沒有人煙的夜色,一旦走進去,就會變成無知無覺的寒星。
“你看,日子這麼不好過,我睡不著,頭還很疼……我本來不該怕死。”
“幾年以後,伊利亞會有一個死掉的好皇帝,這對所有人都有好處,會讓所有人過得更好。”
“我本來不該怕死,我會死在‘殘星’裡……但你不能給我熱牛奶,更不能放糖。”
年輕的皇帝撐著拐杖,慢慢地說:“你給我熱牛奶,我就不舍得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