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人語(1 / 2)

過天門 唐酒卿 6417 字 3個月前

江濯豎起折扇,偏頭小聲答:“等會兒給你拿。”

他二人四隻手,各有各的用處,擠在這狹隘的石床裡,說是偷聽,卻有幾分偷|情的意味。洛胥鼻息輕微,叫完“知隱”以後,很體貼地沒再亂動,隻是他呼吸再輕,那一噴一灑的熱氣都會聚在江知隱的耳廓上,反生出一點欲說還休的曖昧。

他這麼乖,目光卻很肆意,偏要盯著江濯看,從江濯的耳尖,看到江濯的眼尾。江濯右邊的眼尾是沒紅印的,眼眸微垂時,琥珀色半斂,即使沒表情,也有擋不住的風流神韻。

洛胥看到這,忽然轉了主意,附耳說:“……好。”

他這聲“好”低低沉沉,鑽入江濯的耳中,又酥又麻,連帶著氣息也團灑在江濯耳朵裡。昏暗中,隻能聽出他似有笑意,卻分不清他究竟是不是故意的。

媒公哪知道自己屁股底下還有這樣一出好戲,他正渾身顫抖,斷斷續續地叫著:“安奴……好安奴……快出來!你再不出來,我就要凍死了!”

“哢嚓哢嚓。”

地上散落的白骨應聲起立,一根一根相互搭建,變回一具完整的骨架,正是剛才被衝垮的白骨人。白骨人拾起地上的袍子,披在肩頭,聲音沙啞:“我來了,你不要叫嚷。”

媒公一見他,便抖得更厲害,像是剛從雪窟冰窖裡爬出來,哀哀央求:“安奴,點叢炎陽真火給我吧。”

安奴說:“你怎麼了?”

媒公攏著衣衫:“我,我讓極厲害的靈官抓住了兩隻腳,被祂們的惡氣糾纏,現在如墜冰窟,感覺好冷,好冷!”

他口中“極厲害的靈官”,想必就是江濯用“相逢”咒第二次召出的那兩隻。可奇怪的是,這些靈官俱是地靈,地靈吃喪葬紙錢,抓活人隻會拖行,隻有抓死人才出奇效,難不成這媒公是個死人?

安奴走到床邊,看出端倪:“我看你腿上的傷口不大,造不成這樣的傷害。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又吃人家的靈官了?”

媒公糊弄不成,隻好承認:“我、我也不想吃的!是那小子沒有分寸,上來就用‘相逢’,叫兩個小靈官扯我的腳,我一看那兩個小靈官模樣可口,一時沒忍住……”

江濯聽得好笑,心道他吃就吃了,還要忸怩作態,講這許多借口。不過從他言辭中可以推測,他似乎經常吃這類東西。這讓江濯想到了溟公嶺的書生,他也愛“吃”。

安奴說:“你每每吃完,都會麵色烏青,腹中絞痛,何必呢?”

媒公道:“何必?你竟問我何必……我為了什麼?你還不知道嗎!”

安奴沉默片刻,又說:“若是為了我,你不必如此。我人不人鬼不鬼的,不值得你如此付出。”

媒公又痛又冷,乾脆倒在石床上,把身體蜷縮起來,叫苦不迭:“你管不管我?若隻想講道理,便趁早走開!我……我活該痛死!”

他字字嬌嗔,和在外麵的樣子迥然不同,仿佛對這安奴又愛又恨。隻是他倒在石床上,卻苦了底下的江濯,還得維持石板的平衡。

安奴道:“炎陽真火每點一次,我的意識就少一分……”

媒公說:“有太清泥土在,你怕什麼?我總能為你重塑人身!隻是你再不管我,我就要被活活凍死在這裡……安奴,快點吧!”

安奴不語。

媒公見狀,竟撒起潑來:“好、好!我早該知道,你們飼火族都是些忘恩負義之輩,那日在獵場,我就該看著他們作踐你,讓你死!”

安奴歎氣:“你確實不該救我,如今隻活我一個,又是這幅模樣,還不如死了痛快。”

媒公說:“是我深情錯付,放著大祭司不管,偏偏要救你!為了救你,我心也掏了,魂也丟了……早知那日我也死了算了!死了便不必再受你的冷嘲熱諷!”

他說著說著,大哭起來。

“獵場那般危險,還有景綸那狗賊在,為了你,我命也不要,背著你又滾又爬,終於逃了回來,可你呢?你怎麼老是這樣!”

他伏在石床哭了半晌,安奴終於認錯:“你彆哭了,是我的錯……我點真火給你。”

媒公不依不饒,又發了些牢騷。安奴習以為常,並不作答,隻站在石床邊,把炎陽真火點給他。

炎陽真火是祝禱祈神之火,在不懲治罪惡的時候,有治愈靈傷,安撫心神的效果。江濯隔著石板,也能感受到一股靈氣流竄,渾身暖洋洋的。過了好一會兒,媒公似是好些了,人也不瘋了。

安奴便問:“你剛說有三個惡鬼追你,是誰?”

媒公說:“還能是誰?能找到這裡的,都是天命司派來的景綸走狗!”

他連續兩次提到“景綸”這個名字,讓江濯的眼皮微微一跳。洛胥何其敏銳?本沒把這個名字放在心上,此刻卻要悄聲問:“你認得?”

講話時的氣流灑在耳中,激起一陣麻癢。少爺不怕痛,但對癢,著實沒個經驗,讓洛胥幾個字說得眼眸微眯,快把冥扇捏出汗了。他瞟向洛胥,用鼻息“嗯”了下。

上麵的安奴道:“他殺我飼火一族已有三年……這三年來,我以白骨之身昏睡不醒,連墓室都出不去,他還要如何?”

媒公說:“他沒拿到炎陽真火,自然不肯罷休。”

安奴道:“你帶我出去,我要問問他,為何非得執著炎陽真火。為了這火,不僅把沼澤內外的人殺了個精光!連煦烈……煦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