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鎮天關(七)(2 / 2)

過天門 唐酒卿 6426 字 3個月前

“通神的最怕無情,”江思故說,“一個人若是沒有情,就沒有憐憫之心。小子,我知道你,你殺人像切菜,人家求饒你打哈欠,不論男女老少,你看誰都像看石頭。走吧,彆跟著我,你要是開了竅,將來必定是個大魔頭。”

江臨齋信了,他的確殺人像切菜,可是他沒走,因為他想過了,這輩子跟誰不是跟?跟著江思故好歹能像個好人,於是江思故去哪兒他去哪兒。江思故一路走回北鷺山,他也一路跟回北鷺山。入山那天,江思故剪了他的一縷頭發,給他把名字改了。

他問:“臨齋是什麼意思?”

江思故說:“讓你時時自省的意思。”

江臨齋覺得好笑,大魔頭怎麼會自省?會自省的人又怎麼可能變成大魔頭?他師父講話顛三倒四的,像個老糊塗。

江思故用業火把他那縷頭發燒了,據說這樣就算了斷前塵,江臨齋從此在北鷺山住下,開始跟著江思故修行。幾十年後,江思故舊疾複發,無法再主持門內事務,決定退位讓賢,她在眾弟子中挑來挑去,最後居然挑到了江臨齋。

江臨齋說:“你果然是個老糊塗。”

老糊塗抄起拐杖把他打了一頓,他就此成了婆娑門的掌門。可是他無情呀,他對什麼鎮山守海,什麼護衛蒼生全都沒興趣,他不愛人更不愛世人。

然而師父真的老糊塗了,她在江臨齋繼任的那天晚上,把江臨齋叫到病榻前,給了他一把

劍,又給了他六個徒弟。

江臨齋不看徒弟隻看劍,劍叫無憂,他指著劍問:“我能不能跟它換個名字?”

江思故又抄起拐杖,讓他滾。他麻溜地滾了,幾個徒弟也跟著滾。從此他翻牆,徒弟也翻牆,他爬窗,徒弟也爬窗。

江臨齋說:“滾。”

他們就排著隊在他麵前打滾兒,最大的是個傻大個,最小的是個小呆瓜。江臨齋覺得婆娑門完蛋了,一代不如一代,這幾個徒弟餓了就扒他的腿,困了就爬他的背,他半夜睡著了,腦門上還貼著他們畫的破符籙。

他真的受夠了做師父。

正想著,車簾外就有人喊:“師父,師父!”

師父翻了個身,麵朝車頂:“有事說事。”

四弟從車簾縫隙裡探入腦袋:“大師兄和三哥回來了。”

江臨齋一骨碌坐起身,披上外袍,出去了。外頭還在下雨,眾弟子見著他,隨行的喊掌門,親傳的喊師父。四弟跟在後麵給他打傘,但是四弟是個小身板,傘打一半水全漏進他的後衣領裡了。

他歎氣,又歎氣,走一半把傘搶了,拿起來自己打。四弟得了閒,跟在邊上給他說:“師父,屍體都燒了,這下不會鬨災吧?我和五妹各請了一盞戒律燈,供在村子裡,請大家安息。”

江臨齋說:“誰準你倆請燈的?”

戒律燈燃的是點燈人的靈能心血,極其消耗力氣,江臨齋從來不叫弟子請,他不是心疼,他是心煩。這幾個徒弟都是惹事精、嬌氣鬼,靈能一空就會嚷嚷,一會兒說肚子痛,一會兒又說腦袋痛,總之不管哪痛都會找師父。

四弟見要挨罵,腳底抹油似的,從傘下鑽出去就要跑。江臨齋拎住他後衣領,把人提回來。四弟說:“人家弟子請燈,師父都高興得跟什麼似的,你怎麼還要罵人!”

江臨齋莫名其妙:“我罵你什麼了?”

四弟道:“就那些話,什麼自作主張、自作多情,自以為是!”

“你記得挺清楚嘛。”江臨齋傘一晃,把水都抖到他臉上,惹得四弟吱哩哇啦亂叫,“明知故犯是吧?下次再敢悄悄請燈,我敲斷你的腿。”

四弟臉上的粉全花了,他捂著臉,氣得跺腳:“五妹也請了,你把她也抓來說一頓!”

江臨齋說:“你是師父我是師父?我就不,我還要誇她。”

他們說著,走到臨時搭建的涼棚底下。大弟子間夷在這兒等著,見他們過來,忙替江臨齋收傘。江臨齋問:“路上什麼情況?”

間夷說:“前頭都是爛泥路,我們在幾裡外找到個茶水鋪子,據那裡的人說,這邊確實是明氏的屬地,原本隸屬一個小城,有明氏麾下的通神者定期前來巡視。但是最近不知道為何,城中的通神者不再現身。師父,我瞧著這個情形,像是有怨氣盤繞。”

怨氣是誘使神祇墮化的利器,如不能儘快清除,很容易引起一場大災。

“嘰子原本是巡山靈獸,它們性情溫順,輕易不下山,更不會主動靠近凡人村落,這事邪門,不歸我們管。”江臨齋掃視不遠處,那裡亮著兩盞微小的戒律燈,他看了一會兒,把無憂劍掛回腰間,“你傳道飛送令給明氏駐紮在昶城的官員,告訴他們此地的情況,請他們派人過來探查。”

間夷稱是,回身傳飛送令。可是怪的是,這道飛送令傳出後便石沉大海,直到次日都沒有回應。

江臨齋不在乎,叫弟子們隻管趕路。他在車廂裡補覺,聽二師兄問五妹為什麼悶悶不樂,五妹說:“這雨一直下,好些地方都發了水,路上全是流民,明氏也不派人來管一管,師父——”

老三道:“你叫師父也沒用,這不是咱們北鷺山,更不是咱們婆娑門的屬地,這是人家的地盤,沒有人家的準許,咱們不能貿然插手。”

又幾日,路上的流民越來越多。嘰子下山吃人的消息四處傳播,嚇得百姓們都往外逃。幾個弟子散儘糧錢,引起哄搶。

江臨齋繞了路,可到處都是流民。嘰子神出鬼沒,陸續又屠了幾個村落。這一日,天剛亮,他們碰見幾個從小城裡逃出來的通神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