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安看著蕭影跑來,回想起之前。
桃花林中蕭影暴露身份後,苦苦哀求,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贖罪。而蘇明安淡淡回道:
“蕭影,你執著的不是贖罪的欲望,而是你對善的執念。如果沒了我,你的一切人生理想儘皆崩塌。你隻是迫切地需要一個人,開口對你施以救贖。而你救下的成千上萬條性命、你為我和玥玥勤勞苦乾的十幾年,或許足以抵消你當年的罪孽。如果我現在對你說,我不在乎。你又當作何感想?”
誰知,蕭影聞言,直接自戕於蘇明安麵前,鮮血淋漓,染紅了一地桃花。
蘇明安望著青年人的屍體,低低歎息。他知道蕭影當初沒有選擇,但他無法施以原諒,隻能以“不在乎”告之。看來以蕭影的決絕,還是無法接受。
蘇明安在桃花林停留五年,沒有等到玥玥。他隨著時代的潮流,漂洋過海來到了興旺發達的東方古國。
這裡富裕而繁華,十裡長街,燈火葳蕤,孔明燈夜間雲集,令人回想起唐代盛世的長安之景。蘇明安一人一劍踏足此地,領略到了獨屬於武俠時代的浩蕩俠氣。
行路時彼此看不對眼,當頭摔了茶碗,拔劍決鬥者,有之。報國無門,投筆從戎,踏破邊疆英勇殺敵者,有之。家業被焚,背負雙親性命,一生尋仇者,有之。身懷異寶被宗門陷害,被未婚妻退婚,墜崖撿到英靈魂魄者,有之。
街道熙熙攘攘,佩劍者數不勝數。任揪一人出來,訴說人生經曆,都能寫成一本江湖之書。哪怕是走卒小販、農夫工匠,也會象征性地在腰間佩劍,無人不崇尚“武”之一字。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快意江湖,自在逍遙。
“飛符派”、“赤劍派”、“龍虎宮”、“天羅教”、“青陽劍宗”、“銀霜書院”……各大勢力龍爭虎鬥,有劍膽琴心的正道宗門,也有自在妄為的魔道。有俠以武犯禁之人,也有朝廷組建的魚龍隊、長安軍。
蘇明安卻感到無聊,他的五階實力足以打遍天下,那些三年一度的群雄逐鹿、五年一度的比武盛會,對他都是小打小鬨,旁人在他麵前連一招都撐不住。
當他參與比武盛會,蒙麵斬獲“江湖第一人”的稱號之後,便隱居京城。平日裡在屋簷上坐著,一坐便是好幾天,時間流淌得飛快。
誰料想十年後,一名唇紅齒白的小公子推開王府大門,朝他跑來。
“父親!”
這位小公子,竟是轉世後的蕭影。蘇明安萬萬沒想到,上一世的蕭影自儘而亡,並不是心灰意冷,而是為了下一世投胎成更好幫助蘇明安的身份。簡直如同生生世世的糾纏,稍微不滿意就直接重開。
……
“父親,我收集到了東街十三娘的消息,她今年十四歲,根骨平平。她家裡人正要把她嫁到遠方去。”蕭影拿出懷裡羊皮紙。….
蘇明安在這十年間,找到了數名很像玥玥的女子,最終鎖定了京城東街珠寶家的第十三女,沈月清。她家中父親足有十七房小妾,沒有習武資質的兒女就會直接聯姻出去,有的少女甚至會在遠嫁途中死於水土不服。
他將畫像緩緩展開,隻見羊皮紙上是一位清秀的女子。這時代的女子大多有一雙憂愁而沉默的雙眸,大多是因為無法抗拒的媒妁之言,可這位少女的眼中卻恍若空無一物。
生在這種家族,又根骨平平,對於女子來說確是悲哀之事,可以預想她們的結局就是成為家族的貨物。但她好像並不在意。
“十四年沒碰遊戲機和漫畫,怪不得雙目無神。”蘇明安的心情稍微好了些:“還好,找到了。”
“父親,很奇怪的是,如果沈月清就是玥玥大人,那她為何不來尋你?”蕭影提醒道:“這隻是待定人選,不一定是真的。”
“我去看看。”蘇明安合上畫卷。
幾個翻落,衣袂翩飛。江湖第一人的身影消弭於夜色中,唯聞玉佩叮當之聲。
……
月下,少女仍在院裡練劍,汗水滴落土地,手掌滿是老繭,卻一刻不息。
這時,院外傳來一聲尖酸刻薄之聲:“大晚上的,還在練劍啊?”
隻見兩位穿金戴銀的女子走入後院,圍住了沈月清。
“廢柴就是廢柴,無論怎麼練劍,也成不了鳳凰。”三姐嘲諷道。
沈月清雙眸澄澈,並不理會。
四姐憐憫地望著她,像看著一個傻子:“我可憐的十三妹妹還不知道她要遭遇什麼……那退婚的林公子正等在前堂,就等著拿走玉佩。”
“那玉佩是給林家當家夫人的,林公子看不上十三妹妹,當然要收回玉。”
“十三妹妹被退了婚,這下顏麵全無了。山雞就要有山雞的樣子,彆想躍上枝頭當鳳凰。”
二人嘰嘰喳喳地笑起來,一口一個“草包”,一口一個“廢柴”。沈月清卻平淡無波,仿佛在看跳梁小醜。
直到房簷上傳來感慨聲:
“——這麼古早經典的畫麵,還是我在世界遊戲裡第一次見。我記得你以前會看那種《特工狂妃:草包x小姐》之類的書,沒想到應驗了。”
二人愣住,朝房簷看去。隻見一人黑衣飄起,腰間流雲玉佩搖晃,無論是衣著還是佩劍皆質地不凡。
“哪裡來的登徒子,竟敢闖入後院?”三姐罵道。
“報上名來!沈家定要你好看!”四姐冷然道。
那人蓑笠下傳出笑聲:
“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郡王府,蕭影!若是不滿,儘管來找。”
三姐咬牙切齒,敢怒不敢言:“郡王府的蕭影……我記住你了……”
蘇明安丟完黑鍋,看向玥玥,朝她伸手:
“——走吧。終於找到你了。”
在兩女驚恐的目光下,青年拉走了沈月清,就此消失了。….
京城傳出了十三小姐與王府之人夜間私奔的消息。黑鍋扣在了蕭影頭上,但他不敢怒也不敢言,還要很高興地劃一塊區域給蘇明安住下。
蘇明安帶著她,施展輕功般的步伐,從京城的東街,飛至西街。月色落下柔軟的光暈,簷角與佛塔渡著淺淡的陰影。晚風吹起少女束起的黑發,她的容顏不似之前,卻無比鮮妍年輕,手指緊緊攥住蘇明安的衣袖,生怕鬆開。
“不用抓這麼緊。”蘇明安無奈道,他單手扶住她,另一隻手勾連著傀儡絲,在京城寂靜的夜色裡飛馳。耳邊打更人的敲梆聲。
她卻攥得更加禁了,像護食的倉鼠。
看著這樣的她,蘇明安仿佛回到了世界遊戲最初的時期,那時軟糯膽怯戴著貓耳帽的少女,也是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