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明月垂眼望著他,眼中雲霧縹緲,滿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好。”離明月說。
蘇明安回身,一步步往外走,展覽廳格外安靜,腳步聲落針可聞。冷光燈照在他微顫的眼睫,嘴唇上揚著,微笑著,像合格的第一玩家。
他走了幾步,突然被叫住。
“等一下。”聲音離他越來越近,離明月朝他走來。
然後,離明月的白發吹到了他的身上,伸出了手。
他微微睜大了眼,不明所以地望著離明月伸來的手,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領結和袖口,沒什麼不妥帖的地方。早前在舊日之世的教堂,離明月為他理過衣服,但現在似乎不需要。
他現在已經不需要整理衣冠了,也不需要依靠教父了。
但那隻溫暖乾燥的手掌,沒有整理他的衣領,而是向上微移,指節彎曲——
……輕輕擦過了他的眼角。
帶走了什麼微不可察的東西。
“……現在好了。”離明月背著手,輕輕擦拭了一下,朝他頷首:“去吧。”
沒有人指出他的動作是何意。
他們好像都默契地放過了這個話題。
蘇明安點了點頭,回身往外走。當他走出了這片端莊肅穆的圖書之塚,走到星夜下之時——他的神情已一如往常。
星光落在他的臉上,他的眼眶乾乾淨淨、清清爽爽,依舊如昔。
他失態時關上的直播間,在他確認了自己神情無虞後,重新打開。於是人們看到的,依舊是那個沉穩冷靜的第一玩家。他不會失態,也不會崩潰大哭,即使知曉了同伴的死訊,也依舊強大如昔,滿臉自信地行走在聚光燈下。
這就是,【主人公】。
這就是……人人喜愛的【主人公】。
隻不過,在等待進入門徒遊戲前,他從背包裡拿出了那本厚厚的書,手指撫摸著,一頁一頁翻看她的故事。從最初的小巷相遇,再到玩跳格子遊戲、躲避家暴、分享巧克力、一起玩胡鬨廚房、月光下的共舞……
……
不知不覺。
她充盈了他的人生。
他重塑了她的歲月。
……
【“門徒徒遊戲·第三關·愛麗絲之夢”已開啟。】
【即將為您傳送至比賽場地——】
……
最後一刻,他將書籍緩緩貼在自己額頭,就這麼貼著,仿佛能感受到她眼眸中的溫暖。
晶瑩的貓耳吊墜晃動,敲打在了他的眼皮。
“叮——叮——!”
這一刻,他的眼睫輕微地顫了下。
……
——仿佛觸碰了一個充滿疼痛的擁抱。
……
【參賽者0000003030號,歡迎進入門徒徒遊戲!】
……
“唰——!”
蘇明安睜開眼。
他本以為自己會出現在明溪校園,卻發現眼前是無邊無際的廣場——是門徒遊戲最開始的那個廣場。
上億的參賽者站在這裡,茫然地抬起頭,不知道遊戲為什麼沒有開始。
“嗚呼——!”
這時,遠方亮起光芒,一個身影飛來。
“估計是兔老板要說點廢話,賣個萌,真煩人。”旁邊一個人說。
“誰愛看啊!快開始遊戲啊。這幾天我在現實殺了二十幾個人,終於找到了殺人的手感……我一定會勝到最後的……”說話的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已經被遊戲扭曲了三觀。
蘇明安也覺得浪費時間,這兔子又要說廢話。
在人們不耐的目光中——主持人出現了。
然而,不是兔老板。
而是一位,體態優雅,身形纖長,身著黑色蕾絲禮服的貓耳少年,他拄著玫瑰權杖,黑發飄揚,一雙漆黑的杏仁眸,目光幽深。
在人們震驚的視線中,他落在了天空的石柱上。
“諸位晚上好。”少年淡淡開口,微微鞠躬,壓低黑色禮帽:“從今天起,【門徒遊戲】被【門徒徒遊戲】謀權篡位了。我是新的主持人——貓老板。”
……什麼?
蘇明安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人們也是一臉驚呆的表情,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
“眾所周知,盜版無窮無儘,一個盜版倒下去,新的盜版站起來。死灰複燃,屢禁不止。隻要有利益,它們永遠會如同跗骨之蛆,春風吹又生。”貓老板淡淡道:“而你們之前見到的【門徒遊戲】,隻是盜版之中最頑強的一個,很不湊巧,這幾天我的【門徒徒遊戲】把他們乾掉了,所以現在輪到我來舉辦。”
“不過你們不用擔心,所有數據都會保留,除了換了主辦方,其他基本沒有區彆。遊戲本來就隻有六關,今天是第三關。”
“我沒有兔老板那麼賤,不會賣個萌、跳個舞。現在,遊戲開始吧。”
蘇明安聽到這裡,極為震驚。難道兔老板真的被乾翻了?
原來盜版遊戲不止一個。怪不得……像兔老板這樣妄圖反殺世界遊戲的野心家,在羅瓦莎應該不止一個。受製於信息繭房,蘇明安之前隻看到了兔老板而已。不過,無論他們有什麼陰謀,到了最後,他都會破解。
“那為什麼叫【門徒徒遊戲】……”
他的聲音很低,本來隻是說給自己聽,卻發現那高高在上的主持人,不知何時幽幽地望著他,聲音傳遍所有人:
“因為我不會起名。”
人們疑惑地左顧右盼,不知道主持人在回答誰——誰這麼有麵子?竟然能讓主持人親自回答問題,這得是什麼人?
蘇明安抬起頭。
恰好,和主持人幽暗的視線對上了一瞬,貓耳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