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治椿總是把‘正常’兩個字掛在嘴邊。
‘這麼做是不正常的’,‘正常人應該這麼做’,等等。
還沒當上他?的老師前,五條悟曾經說他?:“正常人才不會強調自己是正常的,隻?有不正常的家夥才會這麼做。”
佐治椿沉思片刻:“您說得對。”
人總是這樣?,越是缺乏什麼,越是追求什麼。
“不過?我覺得這也算是正常的。”
每一個對佐治椿有一點深度了解的人都會知道,他?這個人其實多少有些‘異常’。
五條悟這方麵神經比較大條,沒怎麼注意過?佐治椿的異樣?,等到他?終於注意到的時候,佐治椿當著所?有世家的麵砍下了乙骨憂太的頭。
“……”五條悟頭一次有了‘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好像哪裡不對勁’的自覺。
在親手殺死乙骨憂太後,佐治椿又使用禦忌,將他?的屍體回溯到了生前的模樣?。在他?的術式乾涉之下,乙骨憂太的身體狀態被錨定在了‘生’的狀態,可以?說是從此以?後想死都難。
整齊乾淨的斷口在呼吸間消失不見,乙骨憂太的睫毛微微顫抖兩下,然?後他?睜開了雙眼?,除了滿身的血跡之外,絲毫看不出剛才他?死過?一次。
“歡迎回來。”佐治椿低頭對他?露出一個小小的微笑。
“……嗯。”乙骨憂太回了他?一個笑容。
滿座嘩然?。
世家代表們不顧這是嚴肅的審判現場,紛紛交頭接耳,一邊低聲交談著,一邊暗中對佐治椿投出詭異而熱切的目光。
這番斬首又複生的操作,在眾多咒術師的密切關注下,斷然?沒有作假的可能。也就是說,這個看似孱弱的咒術高專學?生,擁有著無數人夢寐以?求的能力——起死回生。
當下就有好幾個人忽視了乙骨,開始盤算著接近佐治椿,好好研究一下他?的能力,如果能夠保證術式的穩定性,就讓他?儘可能多地為世家高層們使用這個術式。
對於一個剛剛入學?高專,麵對世家們毫無自保之力的少年來說,這種關注無疑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還好,佐治椿早有準備。
他?隻?是平淡地
說了一句:
“一旦種下我的‘箱庭子守唄’,我可以?隨時發動?禦忌,或者神隱。”
想要靠他?的術式保命?可以?,隻?要做好將命放到他?手心裡的準備就可以?。一旦神隱發動?,不僅是身體,就連存在於這世上的痕跡都會被抹除,對於注重曆史和?傳承的世家來說,這種‘消失’比單純的死亡來的更有威脅性。
他?的這番話?讓所?有在座的世家麵麵相覷。
最?終,是一名白發蒼蒼的老者出麵:“想要帶走這名犯罪者,光靠著這個‘禦忌’的術式還不夠,你們必須提供證明……能夠保證他?不再造成危害的證明。”
他?說的犯罪者,指的是乙骨憂太。
而所?謂的證明,就是要求高專證明他?們擁有管控他?和?他?身上的特級咒靈的能力。按理來說有五條悟的存在,什麼樣?的特級咒靈都能管控住。但?是由於他?近年來一直在追查世家們隱藏的秘密,導致由世家代表組成的協會高層對他?有不少的意見,這次五條悟想救下乙骨憂太,難度無形中加大了許多。
協會給出的理由是,五條悟身為如今最?強的咒術師,有許多更加重要的場合需要他?,時刻看守乙骨憂太是不現實的。
而除了他?之外,高專又沒有第?二個人有把握鎮壓裡香的暴動?。
就在情況陷入僵局之時,佐治椿出現了,帶著他?自稱能夠在乙骨憂太造成損失之前,隨時將他?消滅的‘神隱’術式。
然?後在高層們將信將疑之時,他?用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斬首震住了全?場,吸引到所?有人的注意之後,一舉展示出了禦忌的威力。
按理來說,這足以?證明佐治椿的‘神隱’術式的確與曆史上其他?的使用者不同,擁有著前所?未見的威力,可以?成為高專保下乙骨憂太的籌碼。
可是協會仍不願讓高專如願,他?們提出了更進一步的要求。
他?們要求佐治椿驗證‘神隱’的效果。
這既是刁難,也是試探。試探佐治椿的術式是否真的如他?所?說那樣?,風險與利益並存,且掌控權完全?在他?一個人手上。
假如佐治椿今天真的向他?們證明
了神隱的威力,那麼世家們或許才能死心,不再覬覦禦忌的起死回生。
佐治椿在心裡歎了一口氣,果然?,還是變成這樣?了……
“事?先說好,我雖然?對於自己的術式有一定的了解,不過?神隱這個術式我還從來沒有真正在誰身上使用過?……”
這是當然?的,這樣?不可逆的危險術式,一旦用出來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麵,佐治椿哪裡會輕易動?用?
不過?這是他?親自研發的術式,他?還是很了解的。
他?解釋道:“我可以?對具有咒力的生物使用神隱,比如咒靈。不過?咒靈是單純的怨念集合物,是隻?有‘真’而沒有‘形’的生物。一旦我的神隱發動?,咒靈的‘真’被抹除,那麼沒有人會記得曾經存在過?這隻?咒靈,包括我自己。有關於它的一切觀測記錄都會消失,包括它的來曆,它今天出現在這裡,以?及被我神隱的結局……所?謂的實驗結果根本就無法?記錄。”
‘形’與‘真’的概念在世家之中並不生僻,這來源於古時候咒術師們的記載。現今的一些學?說將其解讀為生物的‘外在’和?‘靈魂’,還有一些學?說認為這指的是一個物體的‘客觀存在’和?‘認知存在’。
咒靈就是純粹由‘認知存在’所?組成的生物,是無法?用現有的科學?體係解釋其來源的生物。隻?有咒術師知道它們是由人類的負麵情緒組成的,也就是沒有‘形’,隻?有‘真’的生物。
按照這個說法?,一旦佐治椿用神隱抹消了咒靈的‘真’,那麼這隻?咒靈將會從所?有人的認知中消失……也就無從證明佐治椿曾經對它使用過?神隱。
被神隱的咒靈,相當於一切存在過?的痕跡都被從這世上抹消,也就是被強製轉變為了‘不存在’的東西。
人要如何證明自己抹消掉了‘不存在’的東西?
這簡直如同寓言中‘皇帝的新衣’一樣?,如果沒有存在的痕跡被觀測到,那麼所?有人都可以?否認掉這件衣服的存在。
協會高層們低聲議論片刻,最?終得出結論:“這是你要考慮的問題,如果想帶走這名罪犯,赦免他?的死刑,你必須向我們證明
神隱的真實性。”
“……”
真是合情合理,又十分好用的刁難理由呢,佐治椿想到。
不過?好在他?提前做好了準備,他?讓協會高層們準備好實驗用的咒靈。
“最?好是級彆最?低的那種,等我拍手的那一刻,再送進來。”
級彆越高的咒靈,在人們的認知中留下的痕跡越重,抹消起來越是困難。
“再準備一個計時道具,電子表,機械表,沙漏,水時計,什麼都可以?。”
佐治椿開始挽袖子,一邊挽,一邊說:“從那隻?咒靈進入這個房間,被所?有人觀測到的瞬間開始,到神隱結束以?後,這段記憶將會從在場所?有人的腦海中消失。任何有關它的書?麵記錄也都會被修正,沒有任何人會記得有過?這隻?咒靈。很大可能就連我現在說的這番話?,事?後也會被修正掉,沒人記得……”
他?垂下眼?眸,看著一座精致的沙漏被人抬進來,放到他?的身邊。
“但?是,時間的流逝是客觀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