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間房間是雪白的,壓抑的。
天花板、牆壁、地麵,統統都是白色調的,房屋的角落裡放了兩盆綠植,卻因為長時間接觸不到陽光而有些泛起黃邊。
數台儀器包圍著房間正中心的病床,一個小小的孩子安靜地躺在床上?。除了黑發黑眼以外,他露在被子外麵的部位全都是蒼白的,看上?去就像個精致卻毫無生氣的人偶娃娃。
這就是一行人對於佐治貴遙最初的印象。
這個蒼白的男孩病床旁邊站著兩名穿著護士服的女人,她們眼觀鼻鼻觀心?,沒有因為老管家帶進來的陌生人而產生一絲波動。
佐治貴遙默默打量了五條悟一行人片刻,長期臥病在床使他的眉眼間染上?了鬱色,他忽然抬眼看向老管家,語氣不算和善:“他們是誰?”
老管家恭敬地鞠躬:“貴遙少爺,他們是老爺為您找來的醫生。”
“又是醫生?”他皺起眉頭:“這都第幾?批了?”
老管家沒有回?答,隻是把頭低得?更深了。
貴遙有些煩躁地抬了抬手,卻因為不慎牽扯到深深埋在皮下的輸液針而痛的輕嘶了一聲。
一旁待命的看護人員立刻伸出手查看:“貴遙少爺,請小心?一點……”
老管家似乎和他關係不錯,見他吃痛,立刻麵帶憂慮,動作十分自然地湊上?前去:“這次的醫生們技術十分高超,一定能治好少爺的病。”
一提起病,佐治貴遙脾氣更差了,他一把?抓起身旁的軟枕,就要往地上摔。
“上?次你們也是這麼?說!結果?找來的都是一群廢物!廢物!”
他氣得?臉上泛起一絲血色,然而這難得的血色卻很快被不祥的青紫所代替,這一摔把?他病怏怏的身體累得不輕,他死死地捂住心口,急促地喘了兩聲。
兩名醫護人員連忙扶著他躺下,拚命給老管家使眼色——現在少爺心情不好,先把?人帶走!
“……”全程旁觀的夏油傑忍不住咋舌。
感覺這次的任務目標好像脾氣不小啊。
不過他們這邊也有個暴躁老哥就是了。
他微微側頭看了看五條悟的反應,卻驚訝地發現往常最容易被激怒的人,此時卻表
現得異常冷靜。
五條悟低著頭,一雙六眼從墨鏡上?方隔空打量著病床上?的男孩,一邊看,他一邊眯了眯眼。
夏油傑皺眉,他低聲問:“……怎麼了?你?‘看’見了什麼??”
五條悟歪頭,神色裡滿是審視:“唔,暫時沒什麼?。”
那就是的確有什麼?了。
夏油傑不動聲色地收回了目光,轉而看向被醫護人員趕回來的老管家。
這名?一直舉止得當的老人此時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塊手帕,歎著氣擦了擦頭上?的薄汗:“抱歉,各位,我們還是先去外麵說罷……”
年輕的三人不置可否,而他們之中真正的話事人夜蛾正道板著臉:“可以。”
那嚴肅的模樣能嚇哭一整個幼兒園。
老管家麵帶愁色地領著他們四人出了這間房,臨關門前,五條悟還隔著門縫看了那個男孩一眼。隻見他還黑著臉和看護的女人們說著什麼?,隻不過因為呼吸困難,聲音太小,聽不太清。不過怎麼猜也肯定不是什麼?好話。
怎麼看,都不過是一個因為生病而被寵得?脾氣壞透的小孩罷了。
可五條悟相信自己的雙眼更勝於任何東西,他的六眼清晰地告訴了他,那個孩子的身上有隱藏的很完美的咒力痕跡,完美到換作任何一個其他的術師,都不可能看得?出來。
他貌似不經意地說:“那小子脾氣很差啊?”
“……”夏油傑和家入硝子齊齊側目,雖然他們倆也是這麼?想的,但當著人家管家的麵直接說出來,怎麼說呢……不愧是大齡問題兒童五條悟啊。
夜蛾正道直接就訓道:“悟!不可背後妄議他人!”
老管家沉著臉解釋道:“這位小先生,你?有所不知。”
“我們少爺自幼得?了一種怪病,這病從三年前開始便越來越惡化,使得他隻能終日躺在病床上?,無法?自由行動。”
讓一個正值貪玩天性的孩子在病床上?躺三年,也無怪乎他會脾氣暴躁了。
老管家繼續說:“這種怪病隻有開刀手術才能根治。自從少爺到達了適合手術的年齡,老爺就開始滿世界地為他物色最頂尖的外科醫生。”
說到這裡,他話鋒忽然一轉,一副十分忌諱的模樣
。
“可是不知為何,每次手術進行到中途時,舉行手術的醫生都會突然感到頭痛欲裂,無法?集中精力作業。如?果?強行繼續手術的話,在場的所有人就會像發瘋了一樣開始互相殘殺……我們找了數十位醫生,每一位都是相同的結果?。最後經過知情人的提點,我們意識到有可能是邪異作祟。”
這簡直就像是鬼故事一樣,如?果?聽眾是普通人的話,此時早就兩股戰戰後背發涼了。可在場的四人全都是腳踩惡鬼拳打咒靈的猛人,沒人因此感到害怕,反而都表現出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
“之後呢?”
“……在那之後我們重金聘請了許多德高望重的咒術師,調查出作亂的咒靈正是你們之前看到的‘座敷童子’。而且這隻座敷童子,或許是在少爺很小的時候就盯上他了。”
家入硝子對於咒靈附身危害人體的情況有些研究,她摸了摸下巴:“所以說,那孩子會得?病是因為受到咒靈糾纏,現在治不了並也是由於咒靈從中阻撓?”
“正是如此。今天請各位來,就是希望你?們能夠找到座敷童子的藏身之處,將其消滅。這樣我們少爺才能安穩地完成手術。”
老管家姿態放得很低地給他們鞠躬:“拜托各位了!”
聽完這一番解釋,還受了一禮。五條悟若有所思地低下頭。夏油傑和家入硝子對視一眼,而夜蛾正道則是雙手環抱於胸前,一副八風不動的模樣。
老管家痛心?疾首地說道:“貴遙少爺已經飽受病痛折磨好幾?年了,性格或許有些偏激,他以前並不是這樣的,在下鬥膽替少爺向各位致歉……”
他誠懇地對四人賠禮道歉,卻冷不丁地聽到五條悟問了一句:“那個孩子,得?的到底是什麼?病?”
老管家愣了片刻,然後為難地笑了笑:“這是我家少爺的**,我就不方便給您透露了。各位隻需要找出糾纏在我們少爺周圍的詛咒,將它除掉就可以了。治病我們會交給專業的醫生來……”
五條悟打斷了他:“你?沒聽明白我的意思。”
夜蛾正道看了他一眼,警告似的低喊了一聲:“悟。”彆太不給人留體麵!
五條悟沒有理會他,定定地俯
視著老管家,直接將話挑明:“你?隱瞞了什麼?吧?那隻咒靈,和那孩子的病究竟有什麼?關係?”
“它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你們決定做手術的時候冒出來。到底是病情因咒靈而起,還是咒靈由病痛而生?”
“這,這有何區彆?”
五條悟冷冷地嗤笑:“區彆可大了。一個說明那孩子是無辜的,另一個正相反。”
他這話幾?乎是指名?道姓地說‘座敷童子’的亂象是由佐治貴遙引起的。
這下就算老管家的涵養再好,也忍不住沉下了臉:“五條先生,話不能亂說。”
夏油傑也皺眉:“悟,那孩子才?幾?歲?他怎麼可能孕育出那種級彆的咒靈?更何況他身上一點咒力痕跡也沒有……”
說到這裡,他忽然像意識到了什麼?一樣,臉色一白。
“是啊,傑。”五條悟的語氣涼涼的:“你?難道不覺得?奇怪嗎?明明是一個被咒靈糾纏了數年的孩子,身上居然一點咒力痕跡也沒有?”
就算是普通人,如?果?長期與咒靈近距離接觸,身上都會沾染上?微弱的咒力。更何況按照老管家的說法,佐治貴遙從數年前開始就被座敷童子糾纏,這樣的他身上居然完全沒有咒力,這件事本身就是一個悖論!
話說到這個份上?,就連一直把話語權交給三個學生,自己隻負責旁觀的夜蛾正道也穩不住了。他嚴肅地看向老管家,警告道:“如?果?你?們有所隱瞞,那就算是再厲害的咒術師也不可能解決你們的麻煩。如?果?信得過我們咒術協會,那我勸你?還是不要隱瞞。否則的話今天我們就當沒來過,你?們另請高明吧。”
另請高明,哪還有更高明?佐治家這兩年已經請遍了日本境內有名?有姓的咒術師,就連禦三家的人都挨個兒請過。
就像咒術協會在接下任務前保證的那樣,如?果?這件事連夜蛾正道和他的學生們都解決不了的話,那整個咒術界也就沒人能解決了。
老管家萬萬沒想到,這次來的人會一眼看穿他們最想隱瞞的問題。他頂著莫大的壓力,額角留下豆大的汗珠。
“這個……”
他又想掏手帕了。
五條悟一直盯著他,打算聽聽他
還能找出什麼?樣的理由敷衍過去。可是空氣中忽然傳來的氣息,讓他猛地扭過頭去。
“悟?”夏油傑困惑地看向他。
可是還不等五條悟回?答,他就也感受到了異樣——不遠處,有微弱的咒力氣息傳來。與咒靈的狂亂不同,來者的咒力穩定而有序,雖然等級不高,但絕對不是普通人能有的咒力波動。
“有意思。”五條悟推了推墨鏡:“居然還有個咒術師在這裡?”
夏油傑咋舌:“比起咒術師,感覺更像是稍微有點咒力的普通人,連四級都夠不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