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果圖讓人留意此事,果然沒幾天盯著的下仆就來告知,族老病死了。
“說是半夜的時候突然喘不過氣來,請大夫迅速趕過來,族老已經斷氣了。”
那兒子跪在榻邊放聲痛哭,半個月之內失去親兒子又失去親爹,其他人看著也挺同情的,都開始幫忙辦後事了。
富察夫人一聽也驚訝:“他竟然真的對親爹下手了,也是個心狠的。”
族老年紀大了,其實也沒幾年好活,加上被打斷雙腿躺在榻上,熬不住多久的。
兒子竟然費心弄死親爹,還裝出一副孝順的樣子,叫富察夫人後背發毛:“老爺,這些族人得遠著點兒。”
翁果圖深以為然:“誰說不是,一個個看著老實,那心黑著呢。”
就怕這兒子對付完親爹,就要對他下手了!
要不是斷族對翁果圖的影響太大,他都想做了!
外頭的事自然沒能傳到宮裡,皇帝上次跟京兆尹見麵後就不怎麼在意。
還是半個月後的一天晚上,京兆尹遞來了消息,他才想起來跟蘇葉提了提:“……外頭的族人狀告翁果圖,說他謀害性命,誰知道京兆尹查完後得知那孩子是被族老這個親爺爺活生生餓死的。”
蘇葉聽得毛骨悚然,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都立起來了,忍不住哆嗦了兩下。
皇帝摟緊她,有些懊惱地皺眉:“你還懷著孩子,實在不應該跟你提這個。”
蘇葉確實聽得難受,能把一個孩子活活餓死,這得有多狠的心,還是親爺爺呢,不是說隔代親嗎?
最叫她惡心的是這個族老為了自己利益把親孫子餓死了,還能把臟水潑到翁果圖身上,指責他才是害死孫子的真凶?
見過不要臉的,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蘇葉被皇帝摟著肩膀,順勢依偎到他的懷裡定了定神問道:“皇上,臣妾的阿瑪沒事吧?”
皇帝點頭道:“這是自然,原本跟翁果圖就沒什麼乾係,誰能想到族老為了能讓家族攀上大阿哥,就能如此狠心?”
估計翁果圖也是沒想到,還是寫了請罪書送來,有意自罰俸祿,認為他在這事情上處置得不夠妥當。
這還不夠妥當,怎麼才算妥當?
翁果圖的心腸不壞,就算族人拖累,還是沒把人直接打出去或者斷了聯係,願意好聲好氣請人進來勸一勸就不錯了。
回頭族老自己心裡發狠弄出人命,卻又轉頭推到翁果圖身上。
莫名其妙身上掛了一條人命,翁果圖恐怕也是難過的,畢竟族老的孫子比大阿哥的年紀也沒大太多。
即便隻見過一麵,翁果圖還是有些內疚,在請罪書裡寫得清清楚楚,心軟的樣子跟蘇葉簡直一模一樣。
皇帝微微皺眉,翁果圖太心軟可不好,不過他要一點都不心軟,心腸冷硬得跟張明一樣,那皇帝也是不敢用的。
人不怕沒缺點,不然就不是人了,誰敢用一個沒有感情的臣子?
隻要有感情有缺點,大臣們才有能拿捏的地方。
比如翁果圖來說,蘇葉估計就是他的軟肋了。
“翁果圖上了請罪書,說是處置得不夠妥當。朕瞧著他已經足夠給族老麵子了,可惜他還不知足。”皇帝也不能叫翁果圖真的除族,再跟富察一族斷絕關係。
不過族老的事也算是給其他族人警惕,他們就算再想對翁果圖這邊伸手,也得掂量一二了。
“族老已死,他的兒子也去衙門請罪,對外宣稱跟翁果圖無關。”族老的兒子還算聰明,要一口咬定翁果圖有罪,他們一家子也彆想繼續在族裡呆下去了。
因為皇帝給翁果圖的補償,就是直接任命他為富察一族的族長。
原本的族長去年病逝後,由長子繼承。
然而出了族老這件事,這新族長彆說出麵調停,連麵都不出,壓根就沒打算勸和的意思,反而是隔岸觀火,似乎想看翁果圖吃癟或者退讓一步?
雖說翁果圖如今是內務府總管,他雖然年輕卻是新族長啊,怎麼都該跟自己低頭才是!
可惜到頭來族老賠了孫子又把自己的性命弄掉了,族老一家忽然改變態度去衙門請罪,又親口承認跟翁果圖無關,這新族長頓時急了。
他之前也是惱恨翁果圖開口,不然一族也不可能降旗,一個個都不是旗人的身份了。
要是族老得逞了,孫子真成了大阿哥另外一個哈哈珠子,指不定沒多久他們又能抬旗回去了。
誰料到事情急轉直下,族老出了昏招把孫子都弄死了。
新族長一時懊惱,有跟主動翁果圖言和的意思,隻盼著他彆計較。
翁果圖忍著族老是因為對方年紀大,被外人看見以為他欺負一個老者,不要臉嗎?
但是對新族長,這個年紀隻有自己一半,毛都沒長全,還心比天高的小子,翁果圖就一點不客氣了,直接讓門房擋著,壓根沒見麵的意思。
要老族長還在,翁果圖可能還會給一兩分臉麵,這小子就很不必了。
新族長又不能直接闖進去,在外麵等了又等始終沒能等著翁果圖。
他直接就不從前門去當值,而是從後門溜走,讓新族長白等了一天一夜也隻好打道回府。
皇帝聽說後也對這位新族長沒什麼好印象,事情出來的時候不出現,事情結束了才忽然回過神來要上門言和,當彆人是傻子嗎?
富察一族要這麼個傻子當族長,還能有出息嗎?
翁果圖暫時算是扶起來了,要是其他人一直拖後腿,一而再再而三也挺煩人的。
皇帝不耐煩一直讓人盯著,索性就派人去問富察家的幾個族老,給他們兩個選擇。
一是讓翁果圖當新族長,二是他脫離富察家另起一族,依舊是族長。
所以其實就是一個選擇,翁果圖當族長是一定的了,但是他甩掉拖後腿的同族自己一個更痛快,就看富察家的選擇了。
族老們聽到後都傻眼了,他們從來不知道還能這樣!
除族那是多大的事啊,對翁果圖的仕途肯定有影響,所以他再是不喜歡同族也不可能脫離,所以族人們才會有些肆無忌憚,更彆提是新族長了。
如今皇帝居然親自開金口,讓翁果圖甩掉族人自己另立一族,那以後他的仕途有多好跟富察家的族人們可是一點關係都沒有了!
翁果圖直接就自個吃肉喝湯,連一點肉渣都不必留給族人,族老們能不急嗎?
小富察一族那麼多人,最出息的如今隻有翁果圖了,那麼多子孫還靠自己奮鬥怎麼也得幾十年,哪裡有跟著翁果圖享福容易?
族老幾乎不用怎麼考慮,幾人一商量,麻溜就把以前老族長的兒子廢了,帶著族人擁立翁果圖當新族長。
老族長的兒子都懵了,還能這樣?
還是族老一個勁勸道:“你也彆跟翁果圖犟了,你鬨得過他嗎?他背後站著的人可是皇上!更彆提如今他的女兒哲妃娘娘深得聖心,很得皇上寵愛。”
有本事他也弄個女兒進宮得寵,不然就跟翁果圖一樣入了皇上的眼能晉升,不然還嚷嚷什麼呢?
沒錢沒才沒女兒,老族長的兒子隻好咬牙切齒地讓位了。
翁果圖就此成為富察家的新族長,其實他心裡還挺嫌棄的。
畢竟這些族人除了拖後腿之外,還真的是帶不動。
但是皇帝都開口了,而且另立一族看起來是痛快,弊端其實也多。
其他族都是數代傳下來,人多勢眾,翁果圖就一個人立族,女兒還在宮裡,家裡就沒彆人了,這一支以後怎麼辦?
總不能讓大阿哥繼承吧,那等翁果圖一死,這所謂另立的一族也就沒了。
翁果圖可不敢去過繼彆家的孩子,畢竟這孩子就跟蘇葉同輩了,一個沒富察家血脈的人還想當大阿哥的長輩,皇帝不要臉嗎?
所以最好的辦法還是讓族人低頭,然後翁果圖成為新的族長。
好在皇帝給的兩個選擇狠狠震懾了族人,叫他們乖乖低頭把族長位子麻溜讓出來。
蘇葉聽後才恍然大悟,自家阿瑪要當老大了?
這樣也好,翁果圖是老大了,也有理由好好管束那些亂蹦的族人,絕不能再出現跟族老一樣的禍害來!
“臣妾多謝皇上,要不是皇上給臣妾的阿瑪撐腰,這臟水他是洗不清了,以後也不能繼續好好為皇上辦差的。”
皇帝見她如此乖覺,一聽就明白,還揚起小臉,眼裡滿是感激之色,心裡便有些滿意。
他每次隻要做點什麼,蘇葉就能馬上察覺出來,這神色又實誠得很,就差沒叫上翁果圖一起為自己肝腦塗地了。
皇帝伸手輕輕捏了下蘇葉的臉頰:“還算你乖覺,要跟榆木疙瘩一樣,朕可就讓翁果圖自個煩惱去了。”
蘇葉微笑不語,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含沙射影,說的那個榆木疙瘩就是嫻妃。
知道自家阿瑪有驚無險,她也悄悄鬆了一口氣。
即便出了這樣的事,其實蘇葉也很想見一見翁果圖,看他究竟是不是真的沒事。
皇帝說得輕描淡寫,那是因為他隻聽底下人說的,但翁果圖是不是真的一點委屈沒受,彆人不會說,皇帝更不會關心了,還得親自問為好。
隻是蘇葉想了想還是沒主動要求見翁果圖,上次皇帝問的時候她都拒絕了,這時候再反悔就不美了。
上次她還振振有次說翁果圖沒建樹,皇帝的恩典能見一次就很好了,轉眼就又想見了,這不是打自己的嘴,說了話都當放屁了?
所以蘇葉隻私下跟秋夕提起,讓她每月一次見巴林的時候問一兩句就好。
等之後她去圓明園,這對小夫妻見麵的機會應該比宮裡的時候要多一些的,自己得到翁果圖的消息也能更容易一點了。
秋夕自然應下,反正她跟巴林見麵的時候總會問一嘴。
巴林會跟翁果圖多來往,其實也是有秋夕托付的意思,兩邊本來就親近,若是有這層關係在,也不叫人覺得突兀。
就是這個度得把握住,巴林偶爾會去翁果圖家裡做客,帶上一些熟食和酒水,卻都不是什麼特彆貴重的東西。
要不然被人見了,隻會以為巴林是有意賄賂翁果圖,那就不美了。
如今兩人就跟忘年交一樣來往,巴林偶爾會留下跟翁果圖一起用晚飯,兩人酒席間也從不提宮中之事。
翁果圖這天喝著巴林帶來的黃酒滿麵紅光道:“這酒不錯,可是街角那家老酒館買的?”
巴林驚訝:“確實如此,翁大人果真厲害,隻喝了一口就知道出處了?”
翁果圖笑著擺擺手道:“這是家老字號了,我阿瑪還在的時候最愛這家老掌櫃親自釀的黃酒,說是味道特彆香醇可口。我跟著喝了幾年,確實比其他酒館的酒水來得實在。說是五年的酒,就絕不會是三年的來糊弄人。”
他輕輕一歎又道:“就是這酒水的味道也變了一點,聽說老掌櫃年紀大了,把酒館交給長子打理。以前埋的老酒水估計賣得差不多,這該是後來新做的,總歸差了那麼一點味道。”
聽翁果圖提起去世的父親隻有懷念,沒有太大的悲傷和憤恨,巴林便想起他那位同父異母的兄弟。
他雖然一直人在京城,隻在宮裡和宅子之間走動,消息卻比翁果圖還要靈通,畢竟自己以前是一等侍衛,總歸有些門路。
“那人帶著大筆錢去南府打算做生意,可惜遇到地頭蛇,最後血本無歸。好在沒把全部身家都押上,就是被秦淮湖邊的花魁迷了眼,成了她的入幕之賓。”
花魁在客人有錢的時候當然是嬌媚動人,在他沒錢的時候就是冷酷無情,錢袋搜刮乾淨直接把人趕出去,隻能流落街頭了。
之後的巴林沒在意,反正那人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了。
翁果圖聽見後隻輕輕點頭,似是早就釋然了。
他起初可能對死去的父親有些怨憤的,要不是父親生前對繼母和幼子太偏愛,叫翁果圖長子的身份尷尬,也不會叫繼母和弟弟生了異心。
要是翁果圖如今還落魄潦倒,可能心裡還會留著那點怨恨。
但是他如今的身份不一樣了,眼界自然放高了,再也不願意轉頭看這些糟心事,畢竟都過去了,有更好的在前麵,何必回頭?
巴林帶這個消息來也不過讓翁果圖知道一下,免得以後這個弟弟再鬨出什麼事來。
酒過三巡,翁果圖忽然開口問道:“夫人身邊多年的丫鬟見巴林兄弟器宇軒昂,府裡隻有兩個老仆婦幫忙,沒個女主子能幫把手,就想問問你的意思,要不要多納個人。”
聞言,巴林笑著搖頭道:“不必,多謝大人的美意,我這樣挺好的。等以後去了圓明園,我跟秋夕見麵的機會就要稍微多一些。”
雖然不能一直在一起,起碼比如今因為宮裡規矩一個月才勉強見一兩次要好得多。
翁果圖想了想就點頭,皇帝去圓明園一年起碼呆上九個月,也就冬天才會回紫禁城去,兩小口除了冬天,平日也能偶爾見見麵的:“無妨,我也就隨口一問。”
巴林回答得毫不猶豫,絲毫沒這個意願,他就不再提起了。
富察夫人雖然喜歡這個在身邊伺候多年的丫鬟,知道丫鬟見了巴林幾次有些意動,卻沒想到翁果圖會直接問巴林。
翁果圖笑笑,也沒多解釋:“他這樣才好,在他這個位子,兒女情長其實不怎麼重要。”
就算是知根知底的丫鬟,他其實就算巴林礙於情麵要留下人,也絕不會送的。
巴林如今是最親近小阿哥們的人,要是身邊人使壞,他沒防住,小阿哥們必然要遭殃!
他如今年輕,又因為秋夕常年在宮裡不能見麵,獨自一人,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誰知道會不會受不了誘惑?
與其等著以後彆人對巴林動手,翁果圖還不如先試探一番,看看巴林的態度。
要他是個耳根軟受不住誘惑的,那翁果圖就得多盯著點了。
蘇葉在宮裡,宮外的消息幾乎都靠巴林遞給秋夕,再送到她耳邊。
巴林此人太過重要,翁果圖不能不多留意一點。
蘇葉在宮裡不知道翁果圖試探巴林的事,正坐在窗邊的軟榻上聽著秋夕柔聲念書。
沒想到有一天,她居然跟大阿哥一個待遇了。
秋夕擔心蘇葉自個看書的話眼睛會累,索性挑了個輕鬆的話本念著給蘇葉解悶。
蘇葉坐在窗邊能看見後頭的院子,窗戶卻也隻開一個兩指寬的縫隙,免得風大了吹著她不好。
蘇葉身上還裹著不薄的披風,膝蓋上還蓋著一條波斯毛毯,春寧在旁邊一見蜜水涼了一點就換掉,生怕她喝著涼了會肚子不舒服。
還有一碟她喜歡的甜點心,另外還有一盤酸棗。
這待遇跟瓷娃娃沒什麼兩樣了,蘇葉聽著秋夕溫柔的嗓音險些又睡過去。
還是春花輕手輕腳過來稟報道:“娘娘,禦膳房送吃的來了。”
宮裡一般就早晚兩頓飯,但是張禦醫開口了,蘇葉就是少吃多餐,於是一天至少三頓。
蘇葉還私下讓張德子做兩個辣的飯菜,嚇得他說什麼都不肯,她就更沒心思吃飯了。
她翻了個身含糊道:“我不餓,不吃了。”
秋夕收起話本無奈勸道:“娘娘早飯沒吃多少,這會兒怎麼也得吃一點,不叫小主子餓著了。”
蘇葉被秋夕和春寧小心翼翼扶著起身,坐在桌前,看著居然是新菜不由驚訝:“這是什麼?”
送飯來的太監笑著介紹道:“回哲妃娘娘,這是師傅新做的素燒。外麵一層是豆腐皮,裡麵有削皮煮過山藥,另外有蘿卜絲、火腿絲和木耳,卷起來一塊兒燒煮,還擱了點師傅親手做的醬汁,味道又鮮又不膩人。”
聽著還挺好的,秋夕給她夾了一塊,蘇葉咬了一口,確實鮮得很,難得吃了兩塊。
秋夕喜不勝收,又給蘇葉布菜,這會兒是一道雞絲豆腐。
是雞肉切成絲後釀進豆腐裡麵,豆腐沾了雞肉的鮮味,既清爽又好吃。
蘇葉回過神來,已經不知不覺吃掉了半盤子。
嚇得她趕緊放下筷子,生怕自己又吃多了!
秋夕原本見蘇葉吃得正在興頭上,還以為她今兒胃口好,正高興著,蘇葉卻忽然放下筷子表示不吃了。
“娘娘,這還有一道湯,是用老母雞吊了四個時辰才做好的。”
蘇葉想著湯不算飯,於是喝了一小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