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賞錢,主持帶著沙彌們高呼萬歲,皇太後也心滿意足。
兩人小住了幾天,就打算回去了。
蘇葉看著四格格手裡的本子又多了幾頁寫生,開始跟高格格一起玩玩具。
兩人玩得熱鬨,三格格和五格格也忍不住湊過來了。
自然而然的,上船後一大三小就湊在一起玩兒的。
高貴妃就跟孩子王一樣,手把手教三格格和五格格怎麼玩。
那個敲小木頭的遊戲最受歡迎,不過一次隻能兩三個人一起玩,於是她們就輪流。
三格格和五格格第一次玩,都是新人,一塊兒也就不會被四格格和高貴妃兩個老手虐了。
和敬玩得高興,都忘記自己有點暈船的事,小臉紅撲撲的。
五格格要沉穩一點,皇帝仿佛忘記這個女兒,也還沒給她起名字,大夥兒隻能還叫著五格格。
她小手穩穩當當地敲著小木頭,第一次玩得就很溜,不過最後跟和敬就打了個平手。
蘇葉注意到五格格後來有點放水了,沒叫和敬輸得太慘,也讓和敬高興得很。
也不知道小小人兒的性子就如此八麵玲瓏,是不是因為不是在親生母親身邊長大的緣故,又或者被教導得過分體貼了。
隻是五格格這樣也很容易融入幾個孩子之中,尤其和敬挺喜歡跟她玩兒,畢竟五格格雖然會讓一點,卻不會讓得太離譜,兩人有輸有贏,隻是輸得沒那麼厲害。
小孩兒之間就那麼簡單,和敬漸漸可能就回過味來,拉著五格格還讓她教自己怎麼玩兒得更厲害,叫五格格有點受寵若驚,慢慢也放開了不少。
這邊熱鬨著,就有李玉來請,皇帝讓蘇葉過去磨墨。
高貴妃玩得頭也不抬,揮揮手道:“你去吧,有我看著孩子們。”
蘇葉隻好笑笑,就跟著李玉走了。
皇帝的船艙比她們要大上一倍,她進去後皇帝正低頭看著桌上的奏折,看見蘇葉就笑道:“老遠就聽見婉兒的笑聲,她又去你那邊跟和珍一起玩兒了?”
聽說三格格和五格格也過去一塊兒玩,皇帝便點點頭:“船上是沉悶了一點,她們一塊兒玩也挺好的。”
蘇葉趕緊上手給皇帝磨墨,她來之前還以為皇帝要寫詩來著,才叫自己過來幫忙磨墨,好在不是,她也鬆口氣。
不然皇帝拿出自己寫的詩句叫蘇葉品鑒,她是捂著良心誇還是誇呢?
偶爾皇帝來了興致,還會讓蘇葉坐在自己懷裡幫忙念一念折子,叫她也為難,害怕看見什麼不該看的。
她正胡思亂想著,皇帝忽然皺起眉頭,然後把手裡的折子狠狠一扔,砸在船艙的門上,把蘇葉嚇了一大跳,手裡的墨條一歪,袖子上就沾了幾滴墨汁。
蘇葉趕緊放下,用帕子擦了擦,手背上的勉強能擦掉,袖子是徹底毀了。
她顧不上自己的袖子,連忙安撫道:“皇上息怒,可彆氣壞身子了。”
皇帝知道嚇著蘇葉了,還抬起她的手看了看,讓李玉打水送來:“是朕一時忍不住火氣,把你都嚇得墨水都往自己身上潑了。”
他還有心思調侃,看來還沒氣得太狠。
李玉已經打水進來,皇帝接過濕帕子給蘇葉擦了擦手背,低頭看了眼她的袖子道:“這衣服算是毀了,回頭朕給你賠幾件。”
蘇葉身上這布料還是皇帝特地開了私庫送的,說是那個花色最是適合她。
皇帝握著她的手在窗口的桌前落座,有小宮女麻溜送來熱茶,皇帝喝了口就蹙眉,嚇得小宮女趕緊跪下請罪。
蘇葉低頭喝了一口,沒感覺茶水有什麼問題,估計皇帝心裡不快,才覺得喝什麼都不對勁,便笑道:“臣妾那邊還有禦膳房師傅特意做的桃花乾,放在熱水裡泡一泡就能慢慢盛開,透著淡淡的桃花香味,皇上不如試試看?”
她柔柔的聲音叫皇帝的火氣壓下了一些,嘴角還起了點笑容:“你是讓禦膳房把花都玩出花樣來了,朕不愛這種花茶,香香甜甜的,也就嗜甜的你才喜歡。而且朕要喝完了,你就得等來年了,真舍得了?”
桃花的花期一過就沒了,而且做桃花乾也不容易,形狀得好看,還要保留大部分的樣子,十中取二三就不錯了。
蘇葉也隻偶爾泡一泡,不然轉眼就要喝完的。
李玉見皇帝露了笑,心裡感激蘇葉,用腳尖輕輕踢了跪著的小宮女一下,示意她趕緊退下:“還愣著做什麼,趕緊去禦膳房取點心來。”
小宮女怯生生應了,麻溜退下去。
蘇葉見皇帝的心情終於緩和了一些,也跟著笑道:“皇上喝完也沒什麼,臣妾等得了來年。再說,桃花茶喝完了,臣妾還有梨花、杏花、茉莉花和薔薇花的。”
皇帝笑了笑,還是沒拒絕蘇葉讓秋夕送來的桃花茶喝了兩口。
他耳邊還聽蘇葉柔聲道:“臣妾感覺喝著香香甜甜的桃花茶,心情也會好上許多。這桃花酥也是臣妾喜歡的,瞧著又好看又好吃,皇上也試試。”
皇帝順著蘇葉的意思又吃了一塊桃花酥,心裡那點怒火終於被緩緩抹平了,對她笑道:“旁人見朕不高興就躲得遠遠的,也就你厲害得很,不退反進,還知道怎麼讓朕的火氣消下去。”
蘇葉心下無奈,她一開始也不是主動救火,而是被動救火。
可能救火久了,蘇葉就知道怎麼快速讓皇帝的火氣下去,還不會掉轉矛頭遷怒自己:“也是皇上心疼臣妾,又明白臣妾不想皇上氣壞了身子。”
皇帝握著她的手笑了,又吩咐李玉道:“快馬加鞭讓人把折子送回去,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李玉趕緊接過折子去找侍衛送回京,船艙裡的秋夕識趣地退了出去。
皇帝沒鬆開蘇葉的手,漫不經心道:“朕哪能不生氣,鄂爾泰才死,鄂家人就開始不像樣了。”
蘇葉估摸著以前有鄂爾泰在,是個八麵玲瓏又知道約束底下人的,所以才叫鄂家平平穩穩的。
如果領頭大哥鄂爾泰沒了,少了個厲害的人幫忙擦屁股,鄂家的麻煩不就慢慢顯露出來,叫皇上知道了?
她也不必搭腔,畢竟皇帝又不需要蘇葉來做決定,隻找了個樹洞嘀咕兩句罷了。
皇帝還是有些惋惜的,忍不住歎道:“要是鄂爾泰還活著,估計都要被這些小輩給氣死過去。”
蘇葉有些好奇,鄂家人究竟做了什麼,讓皇帝氣成這樣?
見她好奇,皇帝還簡單說了。
蘇葉才知道鄂爾泰一死,長子就成了當家,卻是個紈絝子弟,整天醉生夢死的。
因為他沒什麼大才能,都沒被提拔,如今隻掛著一個虛職,遠不如弟弟鄂敏。
好歹鄂爾泰教導下,兒子們沒互相殘殺,長子也是心裡不高興罷了。
可惜他這點不高興被有心人引導下就開始頻繁去賭場散心,然後漸漸債台高築,回過神來才開始慌了。
不得已,長子隻好跟弟弟鄂敏伸手要錢,不然那些人跑到鄂家來逼著自己還錢,鄂府的臉麵就要丟儘的!
鄂敏能怎麼辦,他就那點俸祿,誰想到親大哥那麼坑爹,把鄂爾泰留下的財產都揮霍光了不夠,還欠下那麼多賭債。
然而總歸是親大哥,而且長子如今是鄂家的當家,也是鄂家的臉麵。
鄂敏隻能咬咬牙,把主意打在了鹽稅身上。
他一邊跟鹽商們商議一個價格,另一邊卻在折子裡寫少了一點。
數量隻差一點,並不算多,一開始確實能掩人耳目。
但是大哥那邊催得緊,時間拖太長也不行,又一直沒被人發現,鄂敏的膽子就漸漸大了起來。
這數目一大,戶部尚書就發現了,連忙寫密折給皇帝來定奪。
軍機處先收到折子,看過後隻覺得此事棘手,畢竟鄂爾泰是先帝爺留下的輔政大臣之一,要是鄂爾泰剛死沒多久,皇帝就發作了鄂家,不知情的外人隻覺得皇帝對老臣太冷漠無情了一點。
可是不處置的話,人人效仿,那還得了?
連鹽稅都敢動,這是動了國之根基,簡直罪無可恕!
所以皇帝能不暴怒嗎,恨不得立刻把鄂家九族都給斬了!
不過軍機處的顧慮也是對的,鄂爾泰剛死沒多久,皇帝就對鄂家動手確實不妥。
皇帝被蘇葉安撫後也慢慢冷靜下來,不能一次性把人砍了,一點點來就是了。
首先罪魁禍首是絕不能饒恕的,鄂爾泰的兩個兒子是不能留了。
長子還好,次子鄂敏的錯才是不能輕饒的。
皇帝又寫了一道折子讓李玉送去京城,蘇葉無意中掃到“失當”“押送京城”“自儘”幾個字,連忙垂下眼簾不敢看了。
顯然鄂家暫時沒事,但是鄂敏就未必了。
如果他被押送京城後愧對皇恩而畏罪自儘,那也跟皇帝沒什麼大關係,自然不會被世人指指點點皇帝對鄂爾泰的後人無情了。
這一手玩得真漂亮,蘇葉卻是有些後背發寒,思緒又忍不住飄到在宮裡的鄂嬪,估計她也會受到牽連了。
爺爺鄂爾泰剛死,親爹鄂敏也栽了,鄂嬪真夠慘的。
蘇葉小心翼翼磨墨,一點聲兒都不敢出了,冷不丁被皇帝捏了捏臉頰還嚇了一跳。
“在想什麼,都不敢看朕了?”
她隻得笑笑答道:“臣妾想著和珍這會兒睡了沒,是不是還跟婉兒一起玩著呢。”
皇帝也笑了:“婉兒是孩子氣了一點,李玉去看看,彆叫她們玩過頭,等會就得睡不著了。”
李玉趕緊去了,很快回來道:“四格格已經睡下了,高貴妃已經送三格格和五格格回去的。”
皇帝點頭,感覺高貴妃還挺周到的:“你就不用擔心了,婉兒是個有分寸的。”
蘇葉連忙附和,心想總算把話題岔過去了。
去的時候感覺難熬,回程卻覺得快多了,眨眼間大船就回到了京城。
回來的時候幾個小格格玩在一塊兒,很快就熟悉起來,下船的時候都手挽手高高興興的,一邊走一邊有說有笑。
皇太後被扶著下船後,看著嘰嘰喳喳的幾個小格格也笑道:“宮裡就該這樣熱熱鬨鬨的,五格格的性子還是太安靜了一點,不像是這年紀的孩子。”
皇帝附和著點頭,然後發現五格格這年紀還沒起名字,在馬車上想了想就跟皇太後道:“五格格跟著母後在慈寧宮生活多年,不如她這名字就讓母後來起?”
皇太後笑著應了,琢磨了一會道:“正好我們從五台山參禪回來,五格格就叫和禪吧。”
蘇葉回宮後才得知皇太後給五格格起了名字叫和禪,頓時有點驚訝,皇帝總算想起這個女兒沒名字了嗎?
不過也夠隨意的,在馬車上就定下了,而且聽這名字就不太適合小姑娘。
都參禪了,是覺得五格格還不夠安靜沉穩嗎?她如今不怎麼活潑,都快看破紅塵了,難不成這名字以後還讓人出家嗎?
隻是皇太後和皇帝高興,五格格的名字就如此定下了。
回宮後皇帝還得到消息,吳紮庫氏前兩天生下一個兒子,於是和親王又多了個小阿哥,取名為永瑸。
弘晝特地去迎皇帝回宮,路上嘰裡呱啦開始表達他的失望:又是兒子,他期待的女兒呢!
皇帝就笑了:“小阿哥也沒什麼不好的,女兒總會有的。”
弘晝就歎道:“皇上的三個小格格看著一個個玉雪可愛,臣弟也想要有一個女兒,然後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送她最美的寶石和綢緞。”
也因為吳紮庫氏月份大了的關係,弘晝這次才沒跟著去五台山。
皇帝嫌棄地擺擺手道:“行了,你趕緊去給裕太妃報喜,她知道後一定很高興。”
弘晝這才麻溜行禮去見裕太妃了,果然她十分歡喜。
她因為身子不適的關係,這次也沒跟著去五台山,一直在宮裡休養。
這會兒聽見自家又多了個孫兒,自然歡喜:“吳紮庫氏是個好孩子,你就彆總嘟嘟嚷嚷要生女兒,這不是叫她難過嗎?”
每次生的都是小阿哥,弘晝還嘀嘀咕咕要女兒,這讓吳紮庫氏怎麼辦,她又不能換個女兒出來!
弘晝嘻嘻哈哈道:“額娘放心,我自然不會在吳紮庫氏麵前說這些。而且我要嫌棄小阿哥不好,吳紮庫氏就要生氣讓我去書房睡了。”
裕太妃笑罵道:“該,就該讓她治治你這樣的。”
之前她害怕弘晝進來過了病氣給吳紮庫氏就不好,所以就沒讓兒子進來探病。
弘晝見裕太妃的臉色好多了,這才放心下來。
兩母子聊了幾句,裕太妃麵露疲色,弘晝叮囑她好好養身子,回頭等吳紮庫氏出月子後抱著小阿哥來請安,就準備出宮回去了。
臨走前弘晝腳步一頓,壓低聲音道:“鄂敏被押送回京,鄂家到處找人打點,還找到兒子府上來了。”
裕太妃頓時緊張了:“你沒傻乎乎應下吧?”
弘晝連忙擺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兒子沒那麼傻,就說吳紮庫氏快生了不能叫閒雜人等進來打擾,直接讓人打發了,連見都沒見。”
裕太妃這才放心了,鄂家如今是誰沾上手誰倒黴,巴不得弘晝離他們遠一點。
弘晝心裡也明白,皇帝如今沒發作,不等於是真的不動手,隻是擔心外人誤會,索性用軟刀子一點點砍掉鄂家的分支,再慢慢收緊,他們是很難逃出皇帝的五指山了。
隻是他心裡一歎,鄂敏是可惜了。
原本鄂敏是可以走得更遠的,完全是被他的大哥給拖累了。
有些兄弟是手足,有些卻是包袱,有些就是禍害了。
蘇葉回到承乾宮,一時覺得還是這裡舒服,躺在軟榻上就不想動了。
她好歹起來洗漱換了一身,吃了點東西又躺下,足足睡到第二天,把秋夕都嚇著了。
蘇葉睡得渾身骨頭都酥了,安慰秋夕道:“彆擔心,就是一路坐船有點累,躺在熟悉的地方自然就睡得沉了一點。”
她睡久了,肚子唱起空城計,禦膳房那邊早就讓人送吃的來了,是蘇葉喜歡的魚片粥。
另外還做了卷餅,攤得薄薄巴掌大的餅子,有一盤切得薄薄的鹹肉和洗得乾淨的蔬菜,又有各色醃菜,夾在一起就能吃了。
蘇葉一口氣吃了兩個才感覺肚子不是空空蕩蕩的,就見高貴妃過來了。
高貴妃還驚訝道:“你才起來?這是什麼,要卷起來吃嗎?”
蘇葉手把手教她卷了一個,喜歡什麼就添什麼進去,高貴妃小心翼翼拿著吃了一小口,感覺還挺有意思的。
吃完後她才恍然想起自己過來的緣故,揮揮手示意蘇葉讓宮人下去,這才低聲說道:“皇太後把鄂嬪叫去了慈寧宮,沒多久鄂嬪就雙眼紅彤彤出來,之後聽說被禁足了,又被降為貴人,得從鐘粹宮的主殿搬到偏殿去。”
蘇葉一怔,皇帝這麼快就出手了?
高貴妃也是知道一點,明白是鄂家長子造的孽,到頭來反而是鄂嬪的親阿瑪受了。
“聽說鄂大人把罪過都攬在身上,希望皇上能寬恕他的大哥,不然鄂家就要沒人了。”就這麼兩兄弟,鄂敏沒了,不就剩下一個大哥在?
要鄂爾泰另外一個兒子也沒了,才真是後繼無人。
在蘇葉看來,鄂敏還好,鄂爾泰這個長子才是該死,留下也是個禍害,鄂敏以為這長子隻是一時失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