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葉回過神來笑盈盈起身,她已經習慣皇帝跟貓一樣無聲無息進來了,完全不會被嚇著,表情都沒太大的變化了:“臣妾自然是在想皇上的。”
皇帝聽得好笑,捏了捏她的臉頰道:“真的?朕要聽實話。”
蘇葉連連點頭:“是真的,臣妾可以發誓。”
皇帝一把抓住她想抬起的手一起落座,無奈道:“就開個玩笑,怎麼你就真的要發誓了?”
蘇葉也是裝裝樣子,知道皇帝相信發誓必定靈驗,肯定不會叫她真的發誓的,便笑道:“臣妾隻想讓皇上相信說的是實話,除了想皇上之外,還有魏貴人。”
皇帝嘴角的笑容收斂了一些:“想她做什麼?”
蘇葉就實話實說道:“就是魏貴人這幾天有些古怪,臣妾就讓春寧留意一番,今兒去禦膳房的時候,魏貴人的宮女還探頭探腦看皇後娘娘的膳食,也不知道想做什麼。”
皇帝嘴角的笑容徹底不見了:“魏貴人最近越發不安分,是時候該敲打一二了。”
蘇葉伸手覆上皇帝的手背,認真地道:“在船上時間長了實在無趣,難得有魏貴人演了一場好戲,臣妾看得正起勁。皇上暫且高抬貴手幾天,叫臣妾有個樂子?”
皇帝又重新笑了:“你啊,調皮!”
他想著在船艙裡魏貴人估計不敢做什麼,又讓人盯著點兒,估計不會出什麼事,就由著蘇葉看幾天熱鬨解悶了。
高貴妃知道後還挺驚訝的:“皇上居然答應了?我還以為皇上會立刻處置了魏貴人。”
蘇葉隨口道:“可能皇上也好奇魏貴人最近是怎麼了,仿佛被什麼上身了一樣,之前還安安分分的樣子,忽然就變了。”
高貴妃摸著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心有餘悸道:“你這話太嚇人了,看我嚇得雞皮疙瘩都立起來了。”
蘇葉連忙摸了摸她的胳膊安撫道:“是我的錯,不該嚇你的,不過你的膽子也太小了一點。”
“我這不是害怕嗎?最近魏貴人看人的目光感覺瘮的慌,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
高貴妃想著早上去甲板透氣,遠遠遇著魏貴人想掉頭走,她卻偏偏跑過來寒暄,那眼神叫高貴妃實在一言難儘。
魏貴人居然滿目憐憫的眼神看著自己,雖然足夠隱晦,但是高貴妃在宮裡這麼多年,這點眼力勁還是有的,被看得一肚子不痛快。
她從甲板下來就找蘇葉訴苦了:“她這是什麼眼神,仿佛不止皇後娘娘,就是我也……”
蘇葉趕緊塞了一塊點心進高貴妃的嘴裡,免得她把餘下的話說了:“呸,不吉利的話趕緊咽下去,以後不許說了。”
高貴妃無奈把點心咽下才道:“我這不是給你形容一番,雖然確實是不太吉利……”
知道蘇葉擔心,高貴妃連忙小聲保證以後不會再說了,然後又道:“她怎麼回事啊,看誰都那個眼神,就連嘉嬪也沒放過。”
嘉嬪就忍不住了,直接讓翠玉去掌嘴。
高貴妃幸災樂禍道:“你沒見魏貴人那張臉,腫得老高,還沒好起來之前是不敢在咱麵前轉悠了。”
蘇葉還有點惋惜:“嘉嬪這暴脾氣,竟然真的動手了,那就少了點樂子的。”
就算有藥膏在,在下船之前,魏貴人估計都不可能出現在人前了。
皇後見魏貴人不出來,也就不必裝了,蘇葉和高貴妃去探望的時候就見她的小桌子上擺著豐盛的菜肴,而不是隻有白粥小菜的。
“你來了,可用飯了?”
高貴妃搖頭,蘇葉就點頭了。
皇後還是讓人多送了兩雙碗筷來,又添了兩道新菜。
高貴妃吃得津津有味,又指著菜肴對蘇葉笑道:“在船上彆的不多,你最喜歡的魚是管夠了。”
蘇葉笑著點頭,在船上每天都會打上新鮮的魚蝦做魚食。
雖說宮裡的也是快馬加鞭送來的鮮魚,還是沒有剛出水的那麼鮮活,吃起來她感覺總差那麼一點什麼。
如今就好了,她每天都能吃到鮮魚和鮮蝦,禦膳房把魚蝦簡直做出萬千花樣來,每天就不帶重樣的。
然而再好吃的高貴妃也是有點吃膩了,偏偏每次見蘇葉還吃得一臉滿足就驚奇。
蘇葉一邊吃還一邊給高貴妃介紹道:“這道菜叫雪月桃花,當然沒雪也沒月更沒有桃花,中間粉色如花瓣一樣的是鮮蝦肉切開擺盤的,周圍一圈是豆腐,遠遠瞧著像不像是雪地裡盛開的桃花?”
高貴妃仔細一看就點頭道:“確實有點相似,你說得如此熟悉,禦膳房難不成用的是你給的菜譜?”
蘇葉頷首道:“我也是無意中想起這個來,就讓禦膳房試著做一做,做出來又好看又好吃,禦廚確實厲害。”
她想起這道菜也是因為有個典故,據說當年唐高宗立武則天為皇後那一年的二月二剛過,唐高宗就大病不起,轉眼到了三月,外頭卻大雪紛飛,直到夜裡才停下。
白雪皚皚,樹上也是銀裝素裹,隱約露出桃花的粉色來。
武則天就攙扶著唐高宗去窗邊賞了這夜色,唐高宗看著美景滿心歡喜,心情極好就感覺腹中饑餓。
於是武則天就讓禦廚用這美景做一道菜,就是這雪月桃花了,簡直是定情菜肴一樣,她就記住了。
蘇葉又指著另外一道菜:“這是錦鯉戲蓮,中間是用蘿卜雕出了盛開的蓮花,周圍都是用魚肉和魚肉拚成的錦鯉,白身紅尾,像不像?”
高貴妃聽得有趣,忍不住夾了一筷子,吃著似乎也沒那麼膩人了,不知不覺還多吃了半碗飯。
皇後也是如此,笑著道:“以後可不能跟蘇葉一起用膳,看著漂亮,聽得有趣,不知不覺就吃多了。”
蘇葉也笑了:“娘娘之前病著沒胃口,如今胃口好了,證明身子骨已經好起來了。禦醫也道喝湯藥還不如多用膳,能吃是福。”
好一句能吃是福,愣是把皇後逗笑了。
蘇葉看著皇後和高貴妃的纖纖細腰,再低頭看自己的,感覺這兩人那麼瘦居然還擔心吃胖了,她就要放飛得多,喜歡就吃,隻是不敢吃撐而已。
魏貴人果真安分守己呆在自己的船艙裡就沒出去,嘉嬪還讓人送了藥膏來,假惺惺關心兩句,把魏貴人氣得不輕:“再等等就好,等一等她都沒了,那就是我的天下了。”
她低頭看著自己抄的經書忽然喃喃自語又笑了起來,嚇得磨墨的宮女險些把墨條扔出去,臉色都白了。
宮女懷疑魏貴人是不是瘋了,居然敢開口詛咒其他貴人娘娘?
什麼她都沒了,魏貴人究竟想做什麼?
宮女越想越是害怕,正好她跟夏語是老鄉,忍不住找夏語說了此事。
夏語便安慰她道:“你暫且先盯著點兒,要是魏貴人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你就趕緊稟報李伴伴,也算是立功了。”
這話叫宮女安心了一些,想著仔細盯著魏貴人立功這事可行,也就沒那麼憂心忡忡的。
夏語回去後轉頭就告訴了蘇葉此事,蘇葉平日隻用秋夕這個嬤嬤和春寧這個大宮女,春花和秋月也偶爾得用,唯獨另外兩個夏語和冬梅的宮女一直在外頭伺候沒能近身。
如今夏語也算是因為跟魏貴人身邊宮女是同鄉的緣故,能得到第一手資料。
蘇葉在船艙無聊自然想要點樂子,夏語也能在她麵前露臉,叫冬梅羨慕壞了。
她聽說後也不意外,魏貴人顯然是深信其他宮妃不長命,於是自己才有機會的。
蘇葉一手托著下巴好笑,要是魏貴人忽然發現其他應該早死的嬪妃一個個長壽得要命,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心梗了。
船隊終於到達山東,蘇葉被秋夕扶著下船,站在地上還有種在船上晃悠的感覺,好一會才算是習慣腳踏實地了。
兩排官員跪下迎接皇帝,他笑著讓人起來,一邊扶著皇太後上了馬車。
蘇葉很快也被扶著上馬車,高貴妃亦在一起。
高貴妃看著車窗外不由感慨:“還以為山東繁榮,卻比我預料中還要簡陋破敗一些。”
蘇葉想了想道:“聽聞山東去年大旱,想必是被廢待興,還得慢慢恢複。”
她盯著車窗外,發現街上確實頗為蕭條。
雖說因為皇帝出巡經過的關係,平民百姓被驅趕避讓,卻也不至於街上的鋪麵全部關上,看著就像是許久沒開門的樣子。
街上除了侍衛就一個人都沒有,冷清得跟一座空城一樣。
彆說蘇葉,就是皇帝看著也皺眉。
下車後到達行宮,皇帝就叫來山東巡撫問話:“去年大旱拔了賑災糧過來,為何當地像是完全沒有恢複,百姓都去哪裡了?”
鋪麵關閉,證明商人離開,也說明百姓無力購買米糧等物。
山東巡撫連連告罪道:“災民太多,許多還腹瀉高熱,微臣不敢讓他靠近禦駕。”
皇帝要沾上一點,他九族都彆想活了,也是以防萬一。
皇帝微微頷首,得知今年雖有雨水卻不太多,麥苗十隻活二三,山東依舊缺糧。
於是他發信讓人從南邊送來六十萬石的糧食給山東,山東巡撫急忙跪下謝恩。
然而六十萬石糧食看著很多,分散去各縣後隻是杯水車薪。
皇帝從行宮去彆處的時候,車架經過之地,遠處沿途全是背井離鄉的災民。
他拖家帶口的,滿臉滄桑,身材瘦削,隻剩下一把骨頭。
孩子頭大身小,明顯是吃不飽,身子瘦骨如柴,才顯得頭大了。
皇帝看著十分不悅,叫來當地的官員王柔來問:“為何這些人都背井離鄉?”
畢竟皇帝已經下發減免賦稅的詔令,這些人舉家一逃,還有誰來種田?
王柔便答道:“這些人該是借了富戶的銀錢無力償還,富戶不可能一直借下去,他隻好舉家離開去彆處謀生。”
蘇葉正在皇帝身邊斟茶,隔著簾子聽見他這話嘴角不由露出嘲諷的冷笑來。
貧農沒有田地,是因為被富戶都占了,不得已隻能舉家當富戶的佃農來種田。
可是收成後,富戶扣除了貧農買下種子和借去農具的租賃錢,收走五六成的收成。
貧農辛辛苦苦種一年,最後收成之後,省吃儉用都撐不過半年,還能怎麼辦,就隻能找富戶借錢。
利滾利的,他這輩子就算了,下一代和下下一代估計都不可能償還得了。
要不是實在活不下去,誰會願意背井離鄉呢?
偏偏這個姓王的官員說得輕描淡寫的,仿佛全是貧農的錯。
貧農錯在哪裡,錯在手裡沒有田地,還是錯在聽信富戶的鬼話去借錢買種子和租賃農具好能讓一家子活下去?
王柔分明也是個富戶,才會說出這種話來。
皇帝揮揮手示意王柔退下,又轉過頭來道:“看你麵色不悅,像是不讚同王柔的話?”
蘇葉當然不讚同,搖頭歎道:“皇上,臣妾聽聞這些人在富戶手底下當佃農,收成取六成,甚至高達九成。貧農買不起糧食和農具,這些都要跟富戶買和租賃,就得給錢,收成不夠家人一年食用就得找富戶借錢。”
她放下茶壺輕輕道:“富戶哪裡會那麼好心,借錢自然是要利息的,還高得很。利滾利讓貧農還不起,那就隻能簽下賣身契,世世代代都是田奴也還不起借富戶的錢。”
皇帝原本聽著蘇葉的話,隻覺得富戶給出田地、種子和農具,收成要多一些也是應該的,但是九成就過了。
後來聽聞這些富戶借此讓貧農簽下賣身契,又有還不清的利錢就皺眉:“竟是如此?”
他聽王柔說這些貧農借錢不還,還以為富戶吃虧了呢。
蘇葉心下冷笑,富戶又不是大善人,吃什麼都不可能吃虧,隻會讓人加倍還回來。
皇帝也沒隻聽王柔和蘇葉的一麵之詞,點了個圓臉的侍從吳立,因為年紀小容貌討喜的,換了一身普通的衣裳去災民那邊問話。
雖然是普通的衣服,卻比災民好太多了,災民被問話也不敢靠近,一副拘束的模樣。
隻是吳立年紀小會說話,又一通叔叔伯伯大爺大娘叫了一圈,災民也就從起初的拘束慢慢願意說一些了。
年紀大的要沉默一點,年紀小的就要憤憤不平得多了。
一個麵黃肌瘦看著十來歲的小子憤恨道:“我家原本還算可以,有一塊不大的田地,養活一家子的糧食是足夠的了。可惜阿姐被附近的富戶看中要娶回去當十八姨娘,爹娘不樂意,富戶就找了借口誣陷我爹手腳不乾淨偷東西。平日乾活的那人家也是幫凶,我爹就被迫認罪給打死了,我娘跟著一病也去了,阿姐不得已去富戶家當姨娘,我隻能靠著做工養活弟弟妹妹。”
他伸手抹著通紅的眼睛道:“妹妹長大了,又被富戶看中,阿姐拚命攔著就被踹了一腳沒熬過去。我隻好帶著弟妹逃了出來,可惜弟妹在路上都沒能熬住,如今一家子就剩下我一個了。”
其他人聽得滿臉麻木,畢竟誰都不好過。
吳立算了一圈,發現孤家寡人不要太多,很多就是家裡人死光了,索性就逃出來,反正家都沒了,去哪裡都行。
他回去跟皇帝簡單複述了這些災民的話,也不必添油加醋,這些人過得就夠慘的了。
有的妻離子散,有的家破人亡,有的提起鄰居竟連一個人都沒能活下來,自己還算幸運了,起碼保住了性命。
皇帝便點了傅恒和左禦史劉統去各處賑災,山東官員官官相護,顯然無法約束住這些災民到處流竄。
這些人沒吃的沒穿的,家人都沒了,為了活下去什麼事都可能做得出來,很容易就落草為寇,後患無窮。
還是得儘早把人安撫住,又讓災民有家可歸。
傅恒提議道:“附近還有荒山能種,不如就讓災民開荒,皇上也可以命當地糧倉出種子,又租借農具,事後隻要一成收獲就可。”
皇帝原本並不在意這一成收獲,然而傅恒說得對,要沒有任何付出就能得到,這些人未必會珍惜。一成收獲並不多,也在災民的承受範圍之內。
另外貧農都習慣了被富戶剝削的生活,突然有一天什麼都不需要給就能得到十成收獲,他壓根就不會相信,推行起來反而麻煩。
蘇葉聽說後心裡歎息,因為這些貧農苦難的日子過多了,有好一點的生活就會懷疑和害怕,遲疑著不敢接觸,也是夠慘的。
幸好傅恒想得足夠周到,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雖然傅恒也避開了富戶的田地,知道動一發牽全身,富戶背後的官員牽扯太大,要拖拖拉拉的,災民沒吃沒喝的可能就等不及了。
要儘快解決此事,就是先繞開富戶,不是不收拾他,而是先安撫住災民,讓他有個能安穩下來的地方。
荒山雖然也艱難,但是當地官府願意出種子和農具,隻需要收獲後要一成,對災民來說就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讓他能活下去了。
蘇葉還以為傅恒這個含著金鑰匙出生的貴公子壓根就不能體會貧農的艱難,舉措就不太接地氣,讓災民很難接受。
後來蘇葉才得知那位輔助傅恒的左禦史劉統就是寒門出身,卻不居功,辦法交給傅恒告知皇帝,功勞都是傅恒的,他就隱在後麵。
然而皇帝和傅恒哪裡會忽視劉統的功勞,皇帝重賞了劉統,傅恒也對劉統頗為器重。
蘇葉就說這位寒門子弟能一路官至左禦史,必然是個會來事的。
他不居功,卻讓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然後劉統得了賞賜,得了皇帝的滿意,又得了傅恒的重用,更彆提是他身後的大富察家的重視了。
隻要劉統以後沒腦子進水犯什麼大錯,該是能平步青雲的。
這時候卻有個姓陳的人要覲見皇上,說是帶了能畝產千斤的作物。
禦林軍隻覺得是騙子,真有這麼好的東西,哪裡會是個普通商人獻上?
而且姓陳的商人衣著普通,看著就不是富裕的樣子。
帶著所謂的作物還帶著泥,臟兮兮的,看著沒什麼特彆的地方。
要真能畝產千斤,他怎麼還要千裡迢迢找皇帝自薦,早就被世人所知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05-27 09:57:50~2021-05-28 13:25:2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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