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貴人微微瞪大眼,看著空白的一張紙,兩個嬤嬤一個站在桌前攔著她出去,一個正幫著磨墨,牢牢盯著她,等著魏貴人動筆。
她咬著筆頭想了半天,才勉強想起一件事來,就是皇帝打算在皇太後六十大壽的時候送上一尊金觀音像,足足有一人高,完全是用純金打造,偏偏金子還不夠。
戶部再三把庫存送上都不夠,欲哭無淚,又被皇帝催著,隻好融了銀子進去。
這事後來暴露出來,皇帝特彆不高興,然而皇太後壽辰已近,根本不可能融掉重新再打一個金觀音像,他隻好勉強接受了,戶部尚書也因此沒多久就辭官回鄉,足見皇帝有多不痛快的。
魏貴人趕緊把這事說了,為了寫滿一頁紙,還把見過的這尊金佛仔細形容了一番。
比如觀音像坐的蓮花座下還鑲嵌了無數的寶石,另外觀音的容貌雕刻得跟皇太後有幾分相似。
皇太後見後十分歡喜,把皇帝誇了一頓,然後把金觀音放在慈寧宮的佛堂裡麵。
等皇太後駕崩之後,皇帝還讓人把皇太後的一簇頭發放進觀音像後頭的錦盒裡,一並陪葬的。
魏貴人洋洋灑灑寫了一頁,仔細查看後沒有錯字漏字,等墨汁乾了之後,一個嬤嬤就把她寫的放進錦盒裡麵,遞給了門口的太監來跑腿送去給皇帝。
她還以為嬤嬤會離開,叫自己鬆快一點,被兩個嬤嬤四隻眼睛牢牢盯著,魏貴人是渾身不自在。
想著皇帝看見這個該會相信幾分,魏貴人嘴角一彎,就開始期待起來。
皇帝下朝後正在承乾宮這裡等著蘇葉泡茶,他心情不錯道:“緬甸送來的白象叫母後十分歡喜,說是相當有佛緣,每天要僧人給白象念經,它竟然會跪下聽著,說完才會起來。”
蘇葉笑著應了,隻覺得這白象是人為訓練過的。
雖然大象聰明,卻也沒聰明到這個地步,智商該是幾歲孩子,能聽懂簡單的指令,記憶力還不錯。
隻要教過的,反複幾次,大象就能記下來。
聽經書這個就過了,不過隻要皇太後高興,皇帝其實也不太在乎這件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李玉這時候卻來提醒,魏貴人送東西來了。
皇帝還驚訝道:“這麼快?拿上來叫朕瞧瞧。”
他倒是看看魏貴人還知道什麼,是不是什麼有趣的事了。
皇帝展開一看,卻有幾分驚訝,轉手就遞給了身邊的蘇葉。
蘇葉不是不好奇,卻沒湊過去看,這會兒皇帝給了,她自然而然接過來,知道皇帝不介意自己看,也就仔仔細細看了一遍:“魏貴人這寫得真仔細,就像是親眼見過一樣。”
如果沒見過,魏貴人哪裡會形容得那麼詳細,仿佛就跟親手打造一樣?
皇帝點點頭:“朕確實讓人開始打造金觀音,就跟戶部提了提。”
隻是金子不夠用銀子來融,叫他皺了下眉頭。
要是真的,戶部就是在糊弄自己了。
為了分辨真假,皇帝喝完茶就去禦書房召見了戶部尚書,問起金觀音打造之事:“金子還夠嗎?進度如何了?”
戶部尚書恭敬答道:“回皇上,金子綽綽有餘,工匠們日夜輪流趕工,如今輪廓已出,快要完成了。”
皇帝挑了挑眉:“金子是真的夠了,沒糊弄朕?”
戶部尚書一臉疑惑:“是,微臣不敢打妄語,金子的數目是清清楚楚的。”’
他恍然想了想,皇帝是不是擔心工匠偷工減料,金觀音不是實心的?
於是等戶部尚書回去後還親自查看一遍,又讓人盯著,唯恐工匠做得不夠好,叫皇帝不滿意的。
皇帝又把重新回到戶部的傅恒叫了過來問了相同的問題,傅恒的回答還是一樣的。
金子不但夠,還有餘,就怕在融金子的時候有損耗。
這損耗不大不小的,卻差那麼一點,工匠也不可能憑空弄出來,就可能用彆的來補,索性戶部就多給了一些,不可能不夠的。
傅恒比戶部尚書的膽子要大一點,忍不住問道:“皇上為何突然問起此事?”
畢竟之前皇帝一副放心交給戶部的樣子,忽然問起總有些奇怪。
皇帝也不瞞他:“魏貴人似乎有預知的能耐,說出的幾件事大部分還是真的,又提起這個金觀音的事,朕就多問了兩句。”
傅恒心裡就嗬嗬了,魏家之前害了皇後,這次又來質疑戶部,什麼玩意兒?
“皇上,預知此事縹緲難測。再說了,打造金觀音的事,若是留心打聽,不可能不知道。”
當初魏貴人還有人在內務府,得到一點消息算什麼?
哪怕她形容得更仔細,觀音像不都一個樣子的嗎?
皇太後大壽,觀音的容貌跟皇太後相似那是自然的,蓮花座鑲嵌寶石不是皇帝的喜好嗎?
魏貴人胡亂猜一猜,就仿佛是真的一樣,叫皇帝都有些相信了。
傅恒當然不好直接說皇帝居然信了魏貴人的鬼話,就一臉正經道:“若是魏貴人真有了預知之能,也是托皇上的福氣,要是能預知更多的國之大事,對皇上有所幫助就更好了。”
皇帝點點頭,也深以為然,回頭就讓兩個嬤嬤提醒魏貴人,後宮這種小事無所謂,寫一寫宮外的大事為好。
魏貴人簡直愁壞了,她能知道什麼大事啊。
難得知道的兩場大戰莫名其妙就贏了,持續的時間也不長,她還寫什麼啊。
魏貴人納悶壞了,她要是早點說出來,預知了大金川和緬甸之戰,皇帝是不是就會相信自己了?
她在殿內來回踱步,晚上餓得厲害,再不敢嫌棄清淡的飯菜,直接就吃完了。
是的,午飯依舊很清淡,淡而無味,魏貴人吃得沒滋沒味的。
她卻覺得這樣挺好,如今越是苦,以後就肯定能夠苦儘甘來!
這些人如今敢欺辱自己,魏貴人以後一定會加倍找回來的!
忍一時怕什麼,就怕她沒翻身的機會!
魏貴人抓著頭發快想瘋了,終於想起一件事來:準葛爾內亂。
雖然她想起這件事,也是因為皇太後六十壽辰之後得到的消息,皇帝當時十分歡喜,還特地跟自己提起此事來。
葛爾丹從康熙年開始就一直征戰,經曆了雍正帝,又因為皇帝登基暫時議和停戰,沒多久又再度開戰,打了足足幾十年。
魏貴人想來想去隻覺得此事最重要,於是就寫上了,雖然沒寫滿一頁紙,還是說此事尤為重要讓嬤嬤們呈上給皇帝。
皇帝看完後就放下了,眉頭皺起。
正巧他和皇後在長春宮對弈,也讓皇後看了魏貴人寫的。
皇後已經知道皇帝留下魏貴人,就是看她能寫出點什麼來。
不過很可惜,魏貴人似乎沒能抓住這個難得翻身的機會。
如果魏貴人真能寫點什麼重要的事來,皇帝哪怕對鬼神之事不大相信,但是寧願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也會勉強把人留下,作為預警也是不錯的。
可惜魏貴人都寫的什麼啊,葛爾丹大亂,之前已經被傅恒帶人鎮壓住了,這些年往外推進,已經蠶食掉大部分的準葛爾國大部分的國土,餘下的一小片荒地,皇帝不太感興趣就沒繼續往前。
餘下幾個不大不小的部落內亂的話,又有什麼重要的呢?
皇後放下魏貴人寫的東西,撚起一顆黑子放下,笑著道:“皇上,我要贏了。”
皇帝笑笑道:“皇後的棋藝越發精進了。”
他就喜歡跟皇後對弈,有輸有贏才有意思,隻讓著自己,讓自己贏又有什麼趣味呢?
雲言在一旁幫忙收了棋盤,又給皇帝和皇後上了熱茶就退下了。
皇後就問道:“魏貴人的消息仿佛知道得慢一拍,叫人有些疑惑,這些事她是從哪裡得來的?”
前朝大事,若非出戰的是傅恒,皇後也未必會知道得那麼清楚。
更彆提魏貴人一個小小的貴人,去哪裡打聽啊?
這時候李玉卻再次呈上錦盒,又是魏貴人的。
皇帝挑眉詫異道:“她不是剛讓人送過來,怎麼又來了?”
是又想起什麼事來,急急忙忙讓人送來嗎?
皇帝是興致缺缺,讓皇後幫忙看一眼究竟是什麼。
皇後展開一看倒是愣住了:“皇上,魏貴人說準葛爾可能會發生瘟疫。”
“嗯?”皇帝一怔,這就有點意思了:“那就讓人發信給阿桂,小心提防。”
不管真假,這東西很要命,怎麼都要讓人小心盯著點兒。
如果是真的,那麼魏貴人確實是有那麼一點東西。
阿桂收到信箋的時候也有些詫異,畢竟他這邊剛發現,正打算上折子,皇帝居然就知道了?
心腹副將就小聲道:“會不會是將士們裡有皇上的眼線,早早就把消息遞回去了?”
阿桂看了他一眼答道:“胡說八道,我們才剛得知消息,哪怕有人從這裡送信回京,再讓皇上的信使回來,至少要半個月。”
如今才幾天的功夫,信使又沒翅膀,飛回去都沒那麼快啊?
副將撓頭,一臉迷茫:“那皇上怎麼知道的,有千裡眼還是順風耳?”
阿桂比他更想知道,還是先八百裡加急送折子回京。
皇帝沒想到還真的有瘟疫,卻跟魏貴人說得不一樣。
準葛爾國大部分已經納入進來,這次發生瘟疫的地方要遠一些,是那些白皮膚人帶來的。
他們狼狽逃出來,有些人在路上走著走著就突然從馬背上栽倒下來,渾身黑斑,高燒不已,很快就呼吸不上來而死去了。
其他人都顧不上摔下的人,一個個拚命往外逃。
有準葛爾的人擋了一些,阿桂還是敏銳發現這些奇怪的白皮膚人,幫著偷襲,把人一個個都擋在最外圍,沒叫他們靠近。
他們死狀太可怕,阿桂看著就感覺不對勁,總覺得像是瘟疫,隨行的老軍醫也點頭道:“應該是,這東西會傳染,得燒掉並離遠一點。”
既是會傳染,阿桂就不客氣了,讓人直接燒掉,還叫所有人戴著口罩和手套來靠近,免得被傳染上。
皇帝很快派了禦醫過來,跟軍醫一對,果真是瘟疫。
禦醫還懷疑這是鼠疫,傳染尤其厲害,隻要唾沫和汗水沾一沾就會傳染上。
他擔心水源問題,好在阿桂已經讓將士們不打河水,隻用井水,暫時還沒人被傳染上的樣子。
皇帝接到禦醫的信後也尤為重視,又得到阿桂送來的消息,越來越多的白皮膚人往外逃過來。
有些北上去了俄國,有些南下了,有些卻往東來。
他們當中多多少少都有人臉上長著黑斑,阿桂已經擅自處置了。
皇帝飛快寫了密折,讓阿桂見機行事,絕不能讓這些人踏進來一步!
蘇葉一邊慢吞吞磨墨,一邊回想歐洲這時候很可能是黑死病,頓時後背一寒。
這些人是絕不能靠近的,他們身上還帶著疫病,就怕這些人死後的土地和附近的小動物也沾上了,還有蚊子之類的,在路上叮過這些人再叮了彆人,那麼就可能傳染出去了。
阿桂心疼將士,當然不能讓他們靠近,要沾上必死。
索性讓人做陷阱,一道不夠就兩道,兩道不夠就三道。
他就不信重重機關之下,那些白皮膚人還能跑進來?
沒想到阿桂還是小看了這些人,他們剛開始不知道有陷阱就摔下去了,然而第一道溝壑被人塞滿後,後麵的駿馬就能踩著過去,第二道又摔了,後麵的人繼續走。
陷阱雖多,但是他們不要命地往裡麵填人,整個都填平了,陷阱就沒用了。
阿桂隻能讓弓兵準備,再叫火銃兵和炮-兵上。
這時候都顧不上浪費彈藥了,怎麼都要把白皮膚人留在外麵!
要不是時間不夠,阿桂都想讓將士築起高牆來,把人徹底擋在外頭!
好在這邊的炮-火鎮壓也讓前仆後繼的白皮膚人開始害怕了,他們是來逃命的,又不是來送死的,東邊不能走,那就往南往北去,何必死磕在這裡?
前麵的人不敢來,後麵的人隱約聽到消息也跟著往另外兩邊走,阿桂這裡的壓力陡然少了許多,頓時悄悄鬆了一口氣。
趁著人沒來,他立刻讓人戴著手套和口罩去燒掉溝壑裡的屍身。
禦醫卻攔下阿桂道:“隻有這些還不夠,穿上長袍,最好把臉和眼睛也擋住,皮膚一點都不能露在外麵。”
阿桂明白事態嚴重,禦醫都拿不出一個治療這種鼠疫的藥方來,要誰沾上是必死無疑!
他鄭重應了,隻點了幾個心腹去點火,看著熊熊烈火,阿桂回去繼續寫折子,跟皇帝稟報這邊的情況有多嚴重,不過暫時是能緩一口氣了。
這邊蘇葉得知阿桂想要築起城牆來擋住白皮膚人靠近,但是石頭切好再壘起來,哪怕人多也起碼需要好幾個月的時間,哪裡來得及呢?
她就想起了水泥,叫來小歡子去問了工匠,才得知這裡壓根還沒水泥這個東西。
蘇葉猶豫了一下要不要把這個東西拿出來,要之前還能說自己從彆處聽來的消息,但是水泥在這裡壓根就沒有,她憑空就拿出來,豈不是要在皇帝麵前露餡了?
但是不拿吧,城牆短時間內沒能做起來,要擋住那些白皮膚人,將士們再厲害也可能擋不住,甚至可能因此沾上黑死病。
這東西一旦沾上,暫時抗生素還沒發明出來,人除了隔離然後在痛苦中死去之外,根本毫無辦法。
隻有隔離病原體,才能保住其他人的性命。
然而這些將士何其無辜,為國為民駐守邊境,哪能因為這樣的事而死呢?
蘇葉若是沒辦法就算了,有辦法還不拿出來,眼睜睜看著他們做無謂的犧牲,必然會內疚的。
不過雖說蘇葉還記得大概的水泥方子,具體是什麼還得費勁試一試才知道具體的配比。
皇帝見蘇葉這幾天有些心不在焉的,仿佛心事重重的樣子,不免奇怪道:“怎麼,可是有什麼苦惱的事?”
蘇葉遲疑片刻,隻得道:“妾想起一個能夠最短時間內築牆的方子,卻記不得具體比例是什麼,隻知道用石灰、砂石和黏土混合在一起。”
聞言,皇帝便笑道:“那就讓工匠都試一試,他們比你要熟悉這些,想必很快就能找到配比了。”
他把這事交給又無所事事的永璜去辦,永璜感覺挺有趣的,跟著工匠一起反複試各種配比。
砂石原本用大的,後來發現太大的不好混合,於是用小一些的。
黏土試的更多了,各種白的黑的灰的黏土都會按照順序來混合在一起。
石灰是一點點添進去,多了不行,少了也不好。
永璜每天弄得渾身灰撲撲的,回去洗澡都要用三桶熱水才行。
還要每天洗頭,不然那些灰乾掉後就更難洗了。
後來他不耐煩,就用布條把腦袋和頭發都包起來,又戴著口罩,隻露出一雙眼睛,繼續跟工匠嘗試配比,壘了半人高的泥牆。
幾天後泥牆乾掉,確實十分堅硬,永璜還沒來得高興,工匠卻道泥牆中間裂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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