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希文擔憂地朝他瞥去一眼。
裴沐珩自顧自將所有奏請太子的帖子整理歸類,往後退步,抬袖一揖,“儲貳大事,乃陛下一人而決,不是臣該回的話,還請陛下收回。”
皇帝聞言抬眼看著他,手肘搭在盤起的膝蓋上,笑道,“如果朕非要你說呢。”
裴沐珩目光低垂,“臣不議君之事,若陛下非要臣說,臣便說,自古以來要麼立賢,要麼立嫡,龍生九子,個個非凡,陛下有的挑有的選
,是陛下之福,更是百姓之福。”
皇帝幽幽一笑,仰了仰身,往支持熙王的四張帖子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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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珩兒要不要瞧一瞧,是哪些人支持熙王?”
劉希文都替裴沐珩捏出一把汗。
裴沐珩內心輕輕苦笑一聲,皇帝這是在試探他,他何嘗不想試探皇帝,遂答,
“臣不必看,寫帖之人是陛下之臣,父王是陛下之子,十幾位王爺人人皆有奏章,父王有幾張也不意外,隻是這幾人必定是孤陋寡聞,不諳朝事,上有賢王二殿下,下有中宮嫡子十二王叔,我父王淡出朝堂,不問世事,豈敢當儲君之議?”
裴沐珩一來將那些將軍們摘開,二來,巧妙地將話題引到秦王身上。
皇帝一聽“賢王”二字,臉色果然有了微妙的變化,將手中書冊扔開,語氣淡淡問,“你也覺得你二王叔是賢王?”
裴沐珩原要點頭,抬眸對上皇帝深沉的臉色,連忙垂下眼,“臣...不知。”
皇帝將他神色收入眼底,冷冷掀了掀唇角。
“下去吧。”
裴沐珩退出禦書房,臉上情緒收得乾淨,理了理衣袖,大步離開奉天殿。
皇帝顯然不喜秦王,可是熙王府想從奪嫡中殺出一條血路,也不容易。
裴沐珩思慮重重。
回到清暉園時,天色剛暗下來,裴沐珩一路忙到晚間亥時三刻,自從徐雲棲告訴他,她夜裡最遲不過亥時三刻睡下,他便從不會晚於這個時辰回後院,今日坐在案後,深深捏著眉心,罕見生了幾分遲疑。
若說心裡不介意那是假的,隻是他事先承諾過,他不是出了事便與她分房置氣的人,裴沐珩素來重諾,抬眸看向黑漆漆的窗外,緩慢起了身。
過去他總總以為夫妻倆相敬如賓,有商有量便很好,如今意識到,沒有那麼容易。
正值十六,明月高懸,清暉園的燈已熄了,月光洋洋灑灑將整座府邸照得透亮。
裴沐珩沿著長廊來到正院,一老婆子蹲在門口腳踏上打盹,聽到門外有腳步聲,連忙警醒,見是裴沐珩,一麵慌忙施禮,一麵去備水。
裴沐珩先往東次間去,裡間突然燃起一團光亮,正是徐雲棲點了一盞琉璃燈張望過來,楚楚動人的玉人兒立在珠簾下,她穿著件薑黃色的短衫,一條杏黃色的百褶裙,裙前匆忙係上百草結,顯然是剛剛睡醒,胸前裹著一片式的紅色抹胸,雪白肌膚若隱若現。
徐雲棲極少穿得這樣隨性,顯然是沒料到他會過來。
夫妻倆隔著台階兩兩相望。
裴沐珩雙目深邃,唇角幾乎抿直,沉默看著她,徐雲棲率先反應過來,將燈盞擱在高幾上,下台階來給他斟茶。
她穿著薄薄的繡花鞋,裙擺迆地,身形輕盈纖細。
“三爺喝茶。”
轉過來時,明眸皓齒,眼梢如染了春暉似的,柔軟又漂亮。
這丫頭是沒心嗎?
她不知他氣了四日?
裴
沐珩接過她的茶並沒有喝,語氣微沉,“我先更衣。”便去了浴室。
清暉園的浴室極大,先前熙王妃曉得兒子毛病,特意給他隔出一間大的浴室給他單獨使用,上回裴沐珩在這裡用了皂角,那股香氣很好聞,今日卻發現那盒子換了一個新的,裴沐珩拿著聞了聞,不是過去的味道,他沉洌的嗓音隔著屏風傳過來,
“原先用的皂角沒了?”
徐雲棲這才想起今日銀杏清掃浴室時,見裴沐珩所用皂角所剩無幾,便給他換了塊新的,她連忙繞過屏風進去,男人修長挺拔立在浴桶旁,衣裳半開不開搭在寬肩,深邃目光辨不出喜怒。
裸露的胸膛線條流暢,隱隱能瞧見腹肌塊壘分明。
雖是更親熱的事都做過,徐雲棲也沒有到堂而皇之窺測他的地步,遂彆了彆目光,解釋道,
“先前的皂角用完了,給您換了新的,這是我用何首烏,山蒼子,艾葉等十幾種藥材配製而成的,洗頭可護發,擦身可去油,您試試。”
裴沐珩聞言不免感慨妻子手藝是真好,不但會做藥膳,還能做皂角,他拿著新皂角聞了聞,卻還是搖頭道,“味道沒有原先的好聞。”
徐雲棲愣了下,迎上他的視線,失笑,“原先的沒了,隻有我那邊還剩了些,要不,明日再給您做,您今夜先試一試這個?”
裴沐珩不可能用她用過的皂角。
裴沐珩果然蹙了蹙眉,再次聞了聞新的皂角,那股味道太濃,他實在不喜歡,裴沐珩忽然在想,若是她心裡裝著旁人,總不會樂意他用她的東西,隨後他看向徐雲棲一動不動,一臉沒有商量的模樣。
徐雲棲意會,麵頰微熱,走到自個兒那邊,從台架上將皂盒拿過來,遞到他眼前,
“呐,都在這了。”
裴沐珩看了她一會兒,接在手裡。
徐雲棲覺得好笑,抿著唇轉過身。
裴沐珩察覺妻子的笑意,心情頓鬆。
徐雲棲回到塌上躺著,等著他回來,方才眯了一會兒,此刻精神還足。
裴沐珩這一趟洗得有些久,久到徐雲棲昏昏入睡,直到那道身影上了塌,明顯察覺床榻往下一陷,她方醒,睜眼看著丈夫的方向,瞧見他發梢猶有濕氣,蹙眉道,
“三爺等發梢乾了再睡,如若不然,老了容易犯頭風。”
正好他也睡不著,便從善如流坐起來,順道將簾子掀起,夜風徐徐灌入,他身上一片冰涼,倒也舒爽自在。
徐雲棲也跟著坐起,夫妻倆隔著一床被褥相對,
“三爺那晚是不是生我氣了?”徐雲棲主動問。
裴沐珩很高興妻子主動釋疑,他著實沒有功夫跟妻子置氣,便道,“那晚你有些走神。”
徐雲棲微哽,那日見了荀允和,心裡多多少少有些波動,直到徹底沉浸在身子的歡愉裡,情緒方得以釋放紓解,隻是她沒料到裴沐珩敏銳到這個地步。
她猜到裴沐珩定是誤會了。
“我沒有...”她
輕聲反駁,“我隻是那日見了一位故人,想起當年在荊州的情形,”
裴沐珩微愣,是這個緣故?還以為她心裡想著彆人。
他記起徐雲棲曾被父母扔在鄉下多年。
難怪性子這麼文靜內斂。
“我錯了,不該誤會你。”他主動道歉。
徐雲棲沒想到他這麼乾脆,其實裴沐珩已經做得很好了。
他們夫妻沒有感情,他卻能擔起一個丈夫的責任,給與她尊重與維護。
徐雲棲很滿足。
“無妨的。”
還帶著笑意。
她總是很大方。
“小日子過去了嗎?”裴沐珩再問,聲色幽幽。
徐雲棲隻能認為他想了,她雙手微微緊了緊,輕聲回,“昨日剛過去。”
裴沐珩聽了卻有些失望。
既然來了小日子,便意味著沒有懷上。
頭發乾得差不多了,裴沐珩躺下,
“睡吧。”
這一夜他特意往中間挪了挪,徐雲棲躺下時,胳膊幾乎碰到他胸膛。
熱度攀升。
打小被爹娘扔在鄉下,定是個缺愛的姑娘,
夫妻之間哪有隔夜仇,沒有過不去的坎。
裴沐珩抬手將妻子往懷裡一摟。
在徐雲棲以為丈夫要做什麼時,他摟著她睡著了。
孑然一身這麼多年,從未被人這樣抱過,即便是在床上。
徐雲棲在他懷裡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