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身側七王妃道,
“其實人呀,要知足,彆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到了自個兒L碗的,那才是最好的,七弟妹,你說是不是?”
七王本是秦王一黨,七王妃平日也唯秦王妃馬首是瞻,自然是附和道,
“可不是,俗話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可見這姻緣哪,乃是上天注定的。”
妯娌多年,熙王妃哪能不知她們這是綿裡藏針,但她今日不知怎的,忽然沒興趣跟秦王妃抬杠,聽了裝作沒聽到的,神色淡淡繼續喝茶,過了一會兒L,反而問身側的陳王妃,
“今日皇後娘娘可是要來?”
陳王妃倒是個和氣人,平日不摻和妯娌的勾心鬥角,隻回道,“十二王已經三十啦,陛下催得緊,這不,皇後娘娘親自上陣,說是今日要在滿朝官宦挑一女子給十二王做王妃。”
眼下十二王是唯一能與秦王相抗衡的皇子,他的婚事滿朝矚目,秦王妃聽了,果然沒了跟熙王妃彆苗頭的心思。
熙王妃立即便回話了,幽幽笑道,“人有時候要知足,是自個兒L便是自個兒L的,強求也沒用,當然,十二王就不一樣了,他是中宮嫡子,闔城官宦女理應隨他挑選。”
言下之意是十二王才是正經的太子人選,讓秦王彆打不該打的主意。
秦王妃臉都氣黑了。
王妃打架,底下其餘官宦夫人與姑娘都低頭喝茶不敢插嘴。
燕國公夫人眼瞅著兩位王妃針鋒相對,不願見二人傷了和氣,立即笑眯眯轉移話題,
“熙王妃娘娘,昨日我在街上撞見了珊珊,這姑娘長得水靈靈的,我瞧一眼都怕化了,實在討喜,論調教兒L女,熙王妃娘娘首屈一指,兒L子出類拔萃,女兒L也是萬裡挑一。”
這話說到熙王妃心坎上。
燕少陵喜歡裴沐珊闔城皆知,燕夫人即便滿嘴奉承卻也不讓人反感。
熙王妃回道,“夫人謬讚,不過野丫頭一個,不值當夫人稱許。”
成國公府大娘子文如玉撫掌一笑,“瞧王妃說的,珊珊若叫野丫頭,那我算什麼?我少時可比珊珊還調皮呢。”
身側的文國公夫人瞪了女兒L一眼,“你也配跟珊珊比,人家那是活潑,你才是真正的野。”
燕夫人看著文如玉,“論野,沒人比得上我家那混賬小子,瞧,陛下還沒來呢,他倒是先招呼人要打一場。”
眾人視線不約而同往馬場上望去。
此處占地極高,視野寬闊,能將坡下馬場情形儘收眼底。
文如玉探頭張望一番,“喲,快瞧瞧,少陵正跟珊珊爭執呢,來人,去打聽打聽怎麼回事?”
不一會丫鬟來回,“回王妃及各位夫人奶奶的話,十二王殿下清晨在林子裡狩了一隻野鹿,說是做今日比賽的彩頭,珊珊郡主與秦王府小郡主一同瞧中,小郡主提議組隊比拚,要少陵公子幫他,可巧,少陵公子不肯,說要跟珊珊郡主一隊,如今正吵著呢。”
眾人明白了,秦王府小
郡主與燕少陵是表親,燕少陵卻喜歡裴沐珊,手心手背都是肉。
文如玉笑道,“有好戲看了。”
她雙眼往人群中睃了一圈,落在安靜的徐雲棲身上,“郡王妃,不如賞個臉,同我過去瞧瞧?”
徐雲棲也很關心裴沐珊,立即便頷首,“好。”
荀夫人聞言悄悄朝女兒L使了個眼色,荀雲靈立即脆生生開口,“如玉姐姐,我也一道去,可好?”
文如玉豈會拒絕她,便將她一道捎上,荀雲靈向來是宦官女中的領銜者,她一離開,不少姑娘紛紛追隨。
下了台階,便來到馬場旁邊的錦棚,早有內侍宮人備好了瓜果茶水。
文如玉帶著幾位姑娘落座。
場上秦王府小郡主被燕少陵給氣哭了,
“咱們才是一家人,你是我的表舅,理應幫我。”
朝氣蓬勃的黑衣少年,懶洋洋坐在馬背,很狗腿地往裴沐珊身後一駛,“我說好了幫她。”
“誰跟你說好了。”裴沐珊扭頭很不客氣瞪過去。
燕少陵坐直了身,“誒誒誒,你十歲那年,打賭打輸了,當時說什麼來著,‘少陵哥哥,下回你幫我贏回來,’這不,今日我來幫你呀。”
裴沐珊氣得咬碎後槽牙,她少時不懂事,常被燕少陵哄騙,哥哥長哥哥短,如今想起來一陣惱羞,她深吸一口氣,揚鞭指了指自己隊裡幾位姑娘少爺,
“你瞧瞧,咱們隊裡哪個不好看,你硬生生插過來,臉紅麼?”
這話燕少陵便不服了,他蹙著俊眉一眼掃過去,裴沐珊招呼來兩名少年,一個生得白白淨淨麵若桃花,他嫌棄極了,“嘖,這一副娘娘腔的樣子,你喜歡?你問問你哥哥,你哥哥是這等模樣嘛。”
另一個生得頗有幾分毓秀之姿,隻是有他身板結實,能護得住女人麼?
裴沐珊被說的滿臉脹紅,“娘娘腔也比你這頭野豹子好。”
燕少陵喜歡她這個稱號,反而咧嘴一笑,“小爺就是頭野豹子。”旋即他冷眼掃過去,“你們兩位那位讓賢?”
兩位少年雖生得文弱,卻是不為所動。
那頭哨官已吹哨,燕少陵無法,策馬離場,靠邊看著。
秦王府小郡主見他不肯幫忙,隻得請自己兄長出手,兩隊人馬湊齊開始比試。
起先徐雲棲以為妹妹能贏,比試過了兩刻鐘,她發現秦王府那位小郡主不是一般角色,她年紀小,不過十三四歲年紀,馬術奇好,如同一頭小獅子在獵場橫衝直闖,她身形格外靈巧,甚有天賦,馬球在她月杆下如影隨形,頗有幾分行雲流水的架勢。
上半場,秦王府小郡主略勝一籌。
裴沐珊常年馳騁馬球場,必有其出眾之處。
她的本事是爹爹親傳,她不擅長單打獨鬥,倒是頗懂排兵布陣,爹爹常說,打馬球如同行軍打仗,或出其不意,或迂回作戰,裴沐珊先是使了一招聲東擊西,拖住小郡主,給幾隊最擅長進球的姑娘製造機會,進了第一個球
,打破了小郡主勢如破竹的架勢。
隨後乘勝追擊,很快把比分追平。
中間兩刻鐘,兩隊比分咬的很死,裴沐珊險險領先。
十二王裴循親自擂鼓助威,場上氣氛十分熱烈,文如玉領頭帶著姑娘們擲絹呐喊,唯獨徐雲棲安安靜靜坐在人群中喝茶。
眼看還剩最後一刻鐘,小郡主急如熱鍋螞蟻,皇爺爺在錦樓上看著呢,她不要輸給裴沐珊。
裴沐珊五人配合越來越默契,如一堵綿密的牆無懈可擊。
再這樣下去輸定了,小郡主忽然一咬銀牙,猛地抽起馬鞭朝裴沐珊的後馬蹄抽去。
快馬一聲銳鳴,飛快往前一竄,裴沐珊沒有任何防備,被劇烈地一顛簸,趕巧不巧,馬蹄踩中草叢裡一塊尖銳的石頭,忽的騰躍而起,裴沐珊被馬兒L徹底甩開。
場外頓時一陣驚呼,敞閣內的熙王妃嚇得伏案而起,
“珊兒L!”
眼看裴沐珊即將被甩落在地,一道疾快的黑影如迅雷一般掠過來,他抬手往前一托,接住裴沐珊下墜的胳膊,另一隻手扶住她背心,幾乎全身的力量都用在保護他心愛的姑娘上,以至於自己身子重重往前方一摔。
裴沐珊本就沿著馬球場邊緣奔馳,離著四周柵欄極近,燕少陵摔下來時,後背重重撞在柵欄。柵欄邊上恰恰有一麵錦旗,錦旗插在竹竿當中,偏生為了這場馬球賽,禦馬監的人剛換了新的竹子,新竹被重力壓折,迸出尖銳的竹篾,直直插入燕少陵背身。
一聲慘烈的痛呼,劃破蔚藍的天際。
所有人嚇壞了,人潮如流水朝燕少陵方向奔來。
裴沐珊後背撞在燕少陵胸口,那一聲慘叫幾乎震耳欲鳴,她甚至感受不到身上的痛意,人被震麻了,艱難轉過身,隻見那素來英武非凡的男子,雙目癡癡望著她,口中鮮血一股一股往外噴,喃喃道,
“你...沒事吧...”
“燕少陵!”
極致的恐懼湧上裴沐珊心頭,她胡亂握著他的手,渾身抖如篩糠,朝蜂擁而來的人群大喊,
“來人啊,來人啊,太醫,太醫救命....”
鮮血很快濕了他的衣襟,他全身蜷縮輕輕顫抖,口中已被鮮血盈滿,嘴唇哆嗦著似乎想說話卻說不出來,眼中光色漸漸散去。
眼前的一切變成了虛影,在她眼眶了晃/動。
一瞬間柵欄內外湧上十多人,緊接著更多人過來了,裡三層外三層將燕少陵二人圍個水泄不通。
觸目驚心的血色將眾人嚇得魂飛魄散,燕家奴仆幾乎癱跪在地。
有人飛奔去喊太醫,有人趕忙往水閣與錦樓報信。
燕家仆從哭成了淚人兒L,手忙腳亂混沌不堪。
裴沐珊跪坐在他跟前,纖細的柔荑依舊牢牢握著他的手,雙目空洞望著漸漸沒有意識的燕少陵,心跳到嗓子眼,無處安放。
他可是京中最受矚目的小太陽啊,那雙眼永遠耀如新月,意氣風發,朝氣蓬勃,此刻卻無聲無息躺在這裡吐血水。
哭聲,叫聲,混成一片。
天仿佛塌了下來。
就在場麵混亂之際,一道極為冷靜的聲音如清泉一般落入這片嘈雜,
“讓開!”
可惜,沒有人把她的話當回事,大家哭著喊著,如無頭蒼蠅。
銀杏見狀,氣得將醫囊往肩上一背,抬腳往最近的燕家仆從踹過去,嚎啕一嗓子,
“我家姑娘叫你們讓開,沒聽到嗎?再遲一點,你家少公子就沒命了!”
銀杏嗓音過於洪亮,一下便將在場幾十人都給唬住了。
燕家人一聽能救自家公子的命,紛紛回過頭。
銀杏沒功夫跟他們解釋,使出十二分力氣,將一個個呆如木雞的人往旁邊推開,給徐雲棲清出一條路。
徐雲棲目光始終牢牢注視燕少陵的傷口,竹篾插入他後背,不知進去幾寸,傷口鮮血汩汩外冒,口中淤血也不止,想必是傷了心肺。
眾目睽睽之下,這位纖細柔靜的少女,曾經躍馬江湖的十三針傳人,麵色鎮定越過人群,來到燕少陵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