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2 / 2)

望門嬌媳 希昀 18384 字 9個月前

“然後呢?”秀娘看著她滿臉嫌惡,木著臉問,“你該不會就這麼逼著人家休妻娶你吧?”

“不!”這次荀夫人語氣前所未有乾脆,她搖著頭,木訥地看著麵前的虛空,腦海似乎回現了那日的光景,

自小深受儒家教養熏陶的男人,不能接受自己染指其他女人。

骨子裡的規矩有多深刻,那會兒就有多痛苦。

她永遠不會忘卻他醒來時的模樣,雙目空洞如同丟了魂的鬼,腳步灌鉛進了葉家大門,跪在她爹爹跟前認錯。

“我當著爹爹的麵,逼他貶妻為妾娶我,他寧死不屈!”

“我爹也是個老學究,不能接受女兒婚前失身於人,當時便氣得嘔血,一病不起,我爹不願勉強他,當場下令,著人將我送離江陵,並與荀羽允諾,”

她始終記得爹爹撐在塌前,氣若遊絲地道,“此事發生在學堂....我難辭其咎,昨夜也是我準許女兒去拿書,我隻當你在縣衙未歸,如今想一想,此舉甚是不妥,羽兒,昨夜的事就當沒有發生,等過段時日,我將她遠嫁他處,你回家吧,收拾收拾去荊州,再也不要來江陵縣衙。”

荀夫人回憶到這裡氣得大哭,

“我沒想到,那是我與爹爹最後一次見麵,等我和荀羽離開後,他就死了,他是被我活活氣死的,荀羽

也因此懊悔不已,便主動替我爹爹辦了後事。”

“我直到在城外莊子上住了半月方知爹爹去世,當場昏厥,數日後我醒來時,奶娘告訴我,我懷孕了....”荀夫人說到這裡,拽著秀娘的袖子,淚眼婆娑,

“你能想象一個弱女子孤身在外懷著孩子的處境嗎?你永遠不會知道,我想憑什麼啊,憑什麼荀羽妻女和睦,我卻在外備受煎熬。奶娘也不死心,她老人家勸我沉住氣,靜待時機。”

“我就這麼在莊子上住了兩年,孩子生下來皺巴巴的,很可憐,可她父親對她一無所知....”

這些事壓在她心裡太久,沉重地如同石頭讓她喘不過氣來,說出來人仿佛也舒坦了些。

秀娘見狀甩開她的手,“你是自作孽不可活,還怪得了旁人?你堂堂翰林之女,隨意尋個郎君嫁了,必是體體麵麵,你卻非要搶彆人的丈夫,此罪難恕。”秀娘罵完,又緩住語氣湊過來問,

“然後呢?”

“然後....”荀夫人頹然坐在地上,深吸一口氣,臉色發冷,“我熬了兩年,一次入城采買,無意中聽說秀水村發生了瘟疫,我想那秀水村可不就是荀羽的老家麼?”

“我隻當他出了事,即便他對我不理不睬,可我心裡始終放不下他,”荀夫人咬著牙,“於是,我便去縣衙尋了縣太爺的女兒,可能是天公作美吧。”

荀夫人說到這裡,笑得十分詭異,始終記得那日縣太爺女兒眼底亮起的神采,

“葉姐姐,我告訴你,這簡直是天賜良機,想要瘟疫不蔓延,唯一的法子便是封村,荀羽不是在荊州州府讀書麼,此刻那稚兒弱母孤立無援,我打算趁此機會,一不做二不休,殺了她們,等那荀羽回來,隻當是瘟疫封村,怪不到我頭上!”

荀允和聽到這裡,發出與荀夫人一般無二的詭笑。

他深知保護妻兒唯一的途徑,便是讓自己擁有更大的權力,於是他鉚足了勁,寒窗苦讀,隻希望早一日能進去國子監參與科考,將妻兒帶離荊州。

可他斷沒料到,縣太爺竟然喪心病狂,為了遏製瘟疫,下令封山放火,留在縣衙的眼線立即將消息傳到荊州府,他先一步去州府,敲鼓狀告,州府衙門聞訊趕忙派人前往江陵縣,州府同意封村,卻不許放火。

可惜還是遲了,等他趕到時,漫山遍野的林木均成了炭,原本綠意盎然的村子被燒成一個黑窟窿,四處生靈塗炭,斷壁殘垣,不成模樣的屍體被傾盆暴雨衝刷,順著泥石流滑入村腳。

他冒雨挖了三天三夜,挖出一截被燒成黑炭的身子,以及套著銀鐲的小胳膊。

他奔波府衙,救了隔壁兩個村,卻獨獨沒救下自家村落。

再往後的一段時日,他瘋了似的尋縣太爺的錯處,最後抓到兩處要害,一紙狀書告去州府,他在州府衙門敲了三天三夜的鼓,雙手鮮血淋漓,不吃不喝,拚著最後一口氣要替妻兒報仇,縣太爺盤踞荊州多年輕易撼動不了,怎麼辦,幸在這兩年防了一手,他查到有人與縣太爺不合,私下利用

對方,將案子捅去京城。

不消半月,京城來人辦了縣太爺一家,秀水村三十條人命,雖有遏製瘟疫之嫌,這場血案依然觸目驚心,新來的按察使是個剛正不阿的性子,判了個絞刑,縣太爺妻女發配邊疆為奴。

妻女已死,那時的他已無生趣,更無科考的動力,打算踵跡而去,讓對方血債血償。

可能是老天爺不想絕了他吧,那縣太爺的妻女竟是死在了半路。

等他形銷骨立回到江陵,就瞧見葉氏牽著一個一歲多的小女兒立在城門口。

那一日大雪紛飛,單瘦的孩子抖抖索索挨在母親腳跟前,他便想起了盼著他回家的囡囡,心口絞痛不止。

葉氏跪在他腳跟前,不計名分,隻求他給她一個容身之處,而那小女兒睜著葡萄般的雙目脆生生喚了一聲爹爹。

荀允和絕望地閉上眼。

過去愧於恩師,也愧於葉氏和孩子,他最終接納了她們母女,可如今才知道,原來葉氏自始至終參與了那個案子。

隻聽見屋內的秀娘道,“那縣太爺燒村時,你在哪裡?”

荀夫人渾身一抖,避開她灼灼的目光。

“你難道眼睜睜看著她們娘倆葬身火海?”

“眼睜睜”三字,猛地劃開了記憶的閥門,荀夫人抱著雙臂冷得全身發顫,“我...我...我是沒有辦法的。”她哭得難以自抑,

“沒有辦法?”秀娘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難道老天逼著你殺人?”

“殺人”二字擊中了荀夫人心底最脆弱的神經,她整個人仿佛置身在一個黑色的旋渦,一個跳進去後怎麼都掙紮不出來的旋渦,對上秀娘炯似章氏的雙目,她精神徹底崩潰,

“縣太爺的女兒親自帶著人趕到秀水村,上百桶火油鋪滿了整個山坡,隻消點火,一切都會被燒的乾乾淨淨,縣衙官兵先點了疫情最重的山溝,可惜半途,有官兵奔來說是府衙下了令,不許再縱火,荀家是唯二靠在最裡頭山凹裡的兩戶,離著火點有些遠,眼看計劃就要成功,我能怎麼辦?”

她歇斯底裡吼道,

“我趁人不備,不顧一切衝去他家門口,不假思索將火把扔下去,火啊,就竄了上來。”

聽到這麼一句,失魂落魄的荀允和再也抑製不住,猩紅的雙目淬著濃烈的恨,猛地往前一衝,一腳踢開大門,如迅雷掠進當即掐住了荀夫人的喉嚨,

“你個毒婦!”

他竟留了這殺妻凶手做了枕邊人,他簡直該死!仿若油鍋絞在心口,荀允和理智已被仇恨與懊悔淹沒。

他這一下力道用到極致,荀夫人喉嚨口被扼緊,她甚至來不及看明白是何人,那一瞬間被掐暈了過去,眼看人就要被荀允和掐死,兩名侍衛飛奔而進,一左一右擒住他的手腕,逼著他鬆開荀夫人。

緊接著大理少卿劉越躍進來,攔在他跟前勸道,“荀大人,您堂堂首輔,豈能因為這等惡婦臟了手!”

“來人,將她押下,帶回衙門審問!”

侍衛一麵將荀夫人提出去,一麵從後頸紮了一根針,荀夫人打了個哆嗦,脖子往上一仰,便清醒了過來。

眼前侍衛林立,火把如雲,一張張熟悉的麵容被燈火照亮,或不屑,或冷諷,或嫌惡,隻有那個人,雙目似兩個泛紅的血窟窿,遺世獨立般矗在台階處,看也不看她一眼,仿佛她是什麼臟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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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夫人看清荀允和的身影,所有僥幸在一瞬被欺滅,身子癱軟了下去。

這時,荀念樨跪著爬過來,痛苦地望著自己的母親,

“娘,您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荀念樨撲在她跟前大哭。

荀夫人喉嚨方才被掐了一把,依然發不出聲響來,隻喃喃看著自己的孩子,“樨兒.....”

荀允和直到三年後才肯接納她,因著雲靈是外室女,他始終不喜歡她,後來好不容易有了兒子,為了獲得他一丁點憐惜,她堅持給兒子取名念樨。

往生閣兩側的耳室門均被打開,荀雲靈,老嬤嬤並幾個心腹均被押了出來。

在諸人身後,是青山寺的住持明戒大師及幾名武僧,他對著裴沐珩等人行了一禮,

“阿彌陀佛,驚動三公子與諸位大人,老衲慚愧,今日傍晚,這位荀夫人私下指使人行凶,為對方提前勘破,”老住持往跪著的幾人指了指,“劉大人,人證物證俱全,接下來就交給您了。”

回衙審問?

這可不是徐雲棲的目的。

秀娘優哉遊哉從台階下來,往被堵了嘴巴的荀雲靈和荀念樨指了指,問劉越道,

“敢問劉大人,這位荀夫人手上有著人命,該如何判罪?她的兩個子女當作何安排?”

劉越精通大晉律法,稍一思忖便答,“葉氏先是殺人在先,今日行凶在後,又加了一條誆騙當朝首輔的罪名,數罪並罰,該判斬立決。”

“那她兩個孩子呢?”

劉越毫不猶豫道,“隻要罪名成立,荀姑娘參與行凶,當收於掖庭內獄,拘禁終身,至於荀公子....”劉越目光垂下落在那哽咽痛苦的少年,不忍道,“受母罪連坐,當除去功名,貶為庶人,流放千裡。”

荀夫人聽到這個結局,雙目駭然變大,瘋狂地朝荀允和的方向嘶喊,

“荀允和!”

“孩子是無辜的,你救救他們啊!”

“荀允和,我跟了你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們是你的親生骨肉,你怎麼下得去手.....”

可惜台階上那個白衫男人,跟入定的老鬆似的,臉色白的幾乎透明,手中緊緊掐著那兩道符籙,沒有半分反應。

秀娘蹲了下來,很無辜地朝荀夫人歎氣,“後悔嗎?當年一念之差害了人,落到如今身敗名裂的地步,你看看你的女兒,她才十七歲不到,本該是全京城最矚目的大小姐,如今卻要被關去掖庭,你知道那是個什麼地方嗎?”

“那裡聚著內廷犯罪的太監宮女,暗無天日,身上生了疽也無人問津!”

“還有你的

兒子....您瞧他,多麼天真明亮的少年哪,他那麼鮮活那麼正氣,所有尊榮皆敗在你這樣的母親手中,大好的前途毀於一旦,我替他可惜呀,你身為人母,良心痛嗎?”

“啊.....”荀夫人痛苦地尖叫一聲,目光猙獰如同厲鬼,始終衝著荀允和的方向嚎啕。

許許多多留宿的官宦從小門擠了進來,原本寬敞的丘坪聚滿了人,昔日奉承她的人,今日均居高臨下對著她指指點點滿臉嫌棄,

“這居然是葉老翰林的女兒,我看老人家就是被她活活氣死的。”

“葉家還有幾門遠親就在京城,方才聽說了這事,均羞得抬不起頭。”

“原來她的端莊大方均是裝出來的,害死原配上位,她才是那個最惡毒的外室呢!”

“沒錯,就是個外室!”

“她女兒也是個外室女!”

“我呸,過去我還曾跟這種人同席用膳,可惡心壞了!”

“自小沒有娘教養,怪不到做出這等肮臟之事,荀閣老必定是見葉家家風清正,信了她,誰又知道那心窩子臟得很。”

“最可憐的就屬荀大人的原配,可憐夫人與大小姐,死的真是慘!”

“被這樣一個枕邊人欺騙了十幾年,換我得親手殺了她才解恨。”

唾沫如潮水般翻湧而來,荀夫人渾身冰冷再也支撐不住,眼看丈夫無動於衷,她使出最後的力氣掙脫侍衛的手,猛地朝後方法壇衝去,離得最近的羽林衛被她撞得一晃,手中火把砸下來,符油一瞬被點燃,竄出一個火圈,葉氏就這麼衝入火圈裡。

“啊!”刺痛穿過肌膚,灼入她五臟六腑。

“小姐!”眼看火苗淹沒了她,老嬤嬤也跟著甩開武僧的手,往火壇撲去。

與其受牢獄之苦,還不如死在這裡。

荀念樨聽著母親痛苦的呻//吟,磕頭在地縱聲大哭。

荀雲靈由武僧鉗住胳膊,拚命掙紮,幾度逼近火壇,卻被武僧給拽回來,力道一下沒控製住,荀雲靈被撞在台階上,登時暈了過去。

火光明明亮亮落在徐雲棲漆黑的眼底,她獨自一人立在耳室外的暗處,看著火坑裡掙紮的主仆,麵無表情。

胖妞,胖嬸,你們安息吧。

所有人靜默無聲,唯有葉氏和老嬤嬤痛苦的尖叫回蕩在夜空。葉氏似乎還不甘心,掙紮著往荀允和的方向喊,

“這麼多年,人人道我如何風光,夫妻之間如何恩愛,我每每聽來,心如刀割,甚至忍不住質問自己,當年是不是做錯了?”

“可隻要看著你,看著你那張臉,再苦我也熬得下去,直到今日,我才明白,我徹徹底底就是一個笑話,荀允和,我恨你!”

“彆說了…”老嬤嬤心疼的不得了,含淚去拉她,又一陣火苗竄上來,將二人徹底吞沒,銳利的尖叫在半空戛然而止,荀念樨眼睜睜的看著那道身影漸漸模糊,漸漸放棄掙紮,口中腥痰湧上來,當場昏厥。

蕭禦見狀歎息兩聲,擺了擺手,示意侍衛將人犯都帶走,自焚的場麵看得觸目驚心,女眷們哪敢久留,早早就退散了。

住持等人默默念了幾句“阿彌陀佛”。

秀娘見大功告成,鬆了一口氣,正待轉身,一道修長身影攔住她的去路。

荀允和猩紅的雙目沉沉盯著她,

“寫這張紙條的主人呢?”

他抬起雪白的紙箋,遞到她眼前。

秀娘看了一眼,抱臂一笑,“喲,荀大人,十五年前沒找,如今折騰作甚?你就當她們死了吧,今後橋歸橋路歸路,誰也礙不著誰,至於您呀,也彆裝得這麼深情,您在京城為官多年,闔城無人知曉您有一個妻,把妾室當了妻認。”

“既然當年改名換姓,誓與過去斷個乾乾淨淨,如今又裝什麼深情好漢?”

“您都位居首輔了,您的妻子隻剩一塊牌位,一份誥命都沒有,您怎麼好意思問這紙條是何人所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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