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巫九楓剛走進香積廚, 迎麵便撞上了一個人。
她很自然地向左側躲避，但那人卻叫住了她，並很不講江湖道義的盯著她看了許久，臉上露出狐疑之色：
“你是？”
巫九楓微笑道：
“阿彌陀佛, 師兄肚子不舒服, 恐耽誤了手頭的活計, 所以托我來暫時幫忙。”
那人想了想, 露出恍悟之色：
“你說圓根那小子啊？我說怎麼到現在還沒回來……”他在巫九楓身上打量了一圈，重點看了看她的雙手，像是勉強滿意, “瞧著倒是個能做活的, 那你跟我來吧。”
他引著巫九楓繞過一個個在案板灶台前揮汗如雨連頭也不抬的光頭師傅們，又過了一扇又一扇的門戶, 最終來到了一個露天的場所。
巫九楓驚喜地發現自己離第三快骨頭越來越近了, 可不知為何, 她似乎聽到了牛羊等動物的叫聲？
這山上還能養這種大型牲畜嗎？
僧人指著前方道：
“你要乾的活就是給它們喂食, 小心點，它們可是會咬人的。”
好像正是為了驗證他說話的正確性，在巫九楓靠近後, 棚內嘶叫的聲音更大了起來。
最靠近他們的是一個牛棚，棚內有七八頭老黃牛，正焦躁不安圍著空蕩蕩的食槽, 尾巴甩來甩去，而在牛棚之後, 還有圈起來的羊圈、豬圈等。
“我給你示範一下，你記住了。”僧人拿起一個足以用來洗澡的圓盆，從飼料堆裡盛了滿滿一盆, 倒進食槽，還用鏟子攪了攪。
餓了肚子的黃牛們立刻將頭埋進食槽，奮力吃著，有一兩頭還為了能占個好位置險些打了起來。
很快，滿滿一食槽的飼料全都被吃得一乾二淨。
但吃完了所有飼料的黃牛們卻像是從未果腹一般，繼續朝著僧人哀哀地嚎叫著。
僧人笑道：
“這些畜生都沒腦子，吃了也不長記性，為了防止它們撐死，我們都是隔個半個時辰左右喂一次，這個你用不著記，到時候圓根應該回來了，你按照這個順序往後喂就行了。”
“都用同一種飼料嗎？”巫九楓問道，她沒看到其它的飼料。
“都用同一種，它們有吃的就行了，不會計較這麼多。”
正說著話，房內卻突然傳來一陣叫聲：
“圓金，牛肉不夠了，拿一頭新的過來。”
“知道了。”被稱作圓金的僧人回頭應了一聲，然後又用大圓盆盛了滿滿一盆飼料，朝著牛棚處走去。
巫九楓跟在他身後，看著他來到牛棚前沒有立刻倒下飼料，而是微微躬身，施了一禮，莊嚴道：
“阿彌陀佛，牛肉告急，不知哪位施主願意主動肉身布施，成就無上功德？”
啥？
巫九楓險些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
可令人驚奇的一幕出現了，牛棚中的七八頭黃牛居然好似聽懂了一般，仰頭嘶叫了幾聲。
隨後，其中一頭身形比較瘦削的黃牛主動走到了食槽前，舔舐著木質圍欄。
圓金便打開圍欄，放這頭黃牛出來。
黃牛剛一出了牛棚，便將整個頭都埋進了地上的飼料盆中，大口大口吞咽著。
而牛棚內剩餘的幾頭黃牛全都站在圍欄前，目不轉睛地看著它們的“棚友”大快朵頤，晶亮的口水同時從嘴角和眼睛裡溢出，稀裡嘩啦地砸落在了地上。
沒過多久，盆中的飼料全部都被吃完了。
體型較為瘦削的黃牛在一頭牛獨享了這一盆的飼料後，原本乾癟的肚子也圓脹起來。
它依依不舍地舔著盆中最後剩下來的幾粒飼料，又把濺落到盆外地上的全都舔完，才住了口，低低地叫了一聲。
這聲音裡竟然透露出了一絲悲涼。
圓金背對著它轉過身，見巫九楓仍盯著它看，不由訓道：
“你看著挺機靈的，怎麼不懂規矩？轉身，閉眼，堵耳——”
巫九楓嘴角抽了抽，卻還是依言照做。
幾息之後，地麵傳來振動之感。
兩人這才轉回了身，隻見一頭新鮮的牛屍正橫陳在地上，牛的頭骨坍陷，脖頸軟軟地垂了下來，附近的牆上和周圍的地麵上都濺滿了點狀的血花。
它，居然觸牆自儘了！
這便是雷音寺的全自動取肉法嗎？
果然十分的有特色呢！
巫九楓為之深深震撼了。
圓金用一隻手輕輕鬆鬆地托起了整具牛屍，掂了掂分量，不大滿意：
“還是有些瘦了，估計撐不了一天，唉，這一批送過來的黃牛出肉率都太低了，幸好下一批很快就要成熟了。”
……
幾分鐘後，圓金一手提著牛屍回去了，巫九楓從土裡挖出來的第三截白骨，與之前拿到的兩個合到了一起。
係統提示道：
【已經集齊了三截白骨，是否花費1000點功德值進入？？？的記憶中進行重演？】
“進進進！”
下一瞬，巫九楓便失去了意識。
*
“啪——”
一個精巧的十麵骰在泥地上骨碌滾了幾圈，最後停留在一個殷紅的“九”字。
這是大凶之兆。
“我還從來沒有見過你骰出來‘九’這個數呢，這是什麼意思？”
身旁，身著紫衣的美貌女子好奇地探頭過來詢問。
他將骰子召回藏在了掌心，轉眼避過一步，還故作嫌棄地扇了扇鼻子：
“你離我這麼近乾嘛，懂不懂什麼叫做女人的矜持啊，你身上的臭味快把我眼睛都熏暈了！”
紫衣女子果然氣得半死，忘記了自己之前提的問題，怒氣衝衝道：
“狄一飛，你狗嘴裡能不能吐出幾句好話？跟你說了多少遍了，這是香味，不是臭味！這可是我花了幾百靈石買的浮生香，彆人都說好聞的！”
他將兩臂背在腦後，“唔唔”地隨口敷衍著：
“可能大家都沒有我這麼誠實吧，畢竟誰都知道你脾氣不好，說真話會被雷劈……”
話音剛落，一道手指粗細的雷電從他頭頂披落，把他的頭發炸了個開花。
他皺了皺眉，隨手揉了揉自己新鮮出爐的發型：“你看，不就是這樣嘛。”
“阿彌陀佛，許道友，前麵似乎有些古怪，我們當中你的代步法器最佳，可否勞煩你前去看看。”
身穿潔白僧衣的僧人解圍道，他的年紀很輕，眉目俊雅，舉止溫文，是尋常女子看了一眼便要臉紅的相貌和氣度。
許紫衣看到白衣僧人，眼光便有些躲閃，聲音也不覺變得溫柔起來。
“好，那你們在這裡等著，我去去就回。”她取出儲物袋中的飛梭，正要起步卻又轉身瞪了一眼正頭枕著雙臂沒個正形的他，“狄一飛，不準趁我不在的時候欺負覺慧大師！”
他故意道：
“你說不欺負便不欺負，那我豈不是很沒麵子。”
許紫衣又要發火，覺慧卻含笑道：“許道友不要擔心，狄道友從來都不會欺負我。”
等到許紫衣的飛梭離開此地許久之後，兩人之間沉默了一會兒。
覺慧收起麵上的笑容，凝神問他：
“很危險嗎？”
“嗯。”他點了點頭，“一般數字越大，我遇到的風險就越高，失敗的概率也越大，九已經是最大的數字了。”
覺慧沉吟片刻後，正色道：“狄道友，貧僧說一句也許不該說的話，你和許道友——”
“和尚，不該說的話，還是不要說的好。”他懶洋洋回道，“也不要說什麼為了我好，勸我離開的鬼話，老子在街頭巷尾摸爬滾打了這麼多年，積攢下來的經驗可比你們這些門派出來的弟子要豐富多了，我可不想有朝一日收到你和那個大小姐的死訊，所以，我非來不可。”
覺慧知道不好勸他，也隻能吞回了話，轉而道：
“阿彌陀佛，既然狄道友主意已定，我便不必再說，隻是，遇到危險時，還請道友千萬惜身，我和許道友是應邀而來，無可推脫，而你卻不是如此。”
他笑了笑，正要說些什麼，前方卻傳來了飛梭劃破空氣的聲音。
許紫衣回來了。
他們便都止住了話題。
“前麵明明很安全啊……”許紫衣嘟囔著，從飛梭上跳了下來，抱怨的聲音觸到正朝她微笑的覺慧後後又不覺縮小了。
“抱歉，可能是我感悟錯了。”覺慧躬身道歉。
“沒什麼，沒什麼，我有時也有遇到這種情況……”許紫衣紅著臉道。
隔著幾步遠，他嗤了一聲，低聲嘀咕：
“一個和尚，一個法修，再加上我這個散修，這可真是一個奇怪的組合。”
殘陽如血，將天空全都染成了大片的紅色。
三人聊著天拌著嘴，在夕陽下朝著目標地進發。
就在這時，他還對此行並沒有抱有大多的擔憂。
畢竟骰子骰出九點的情況，雖然稀少，可在前二三十年裡也不是沒有發生過，那寥寥幾次裡，最嚴重的也不過是躺了個一年兩載罷了。
而這次跟他同行的可都是道門精英，在三人裡，他的修為反倒是最墊底的。
有這兩人幫襯著，再加上他的智慧，還有什麼危險不能度過。
可他沒有想到，這一次，他遇到的將遠遠超乎他的想象。
……
一幕幕畫麵飛速地在巫九楓眼前閃過，最後，她麵前的界麵停留在一片有些眼熟的密林中。
暗紅色的大門在畫麵中露出一角。
【某年某月某日，你的兩個朋友都同時收到了一封來自雷音寺裡的急信，信上的字跡非常的潦草，但他們都能辨認出來這是雷音寺裡的覺生大師寫的信。】
【信的內容並不長，語序還有些顛倒，但毫無疑問，這是一封求救信，寫信人說自己現在正處於非常危險的環境中，無論如何也無法逃脫，所以隻能請求旁人的幫助。】
【至於是什麼危險，他並沒有在信裡多說，隻是反複提及自己無意中發現了一個可怕的秘密，而這個秘密給他帶來了殺身之禍。】
【也就在這時，你才知道，原來你遊曆時無意中結交到的這兩個朋友是舊識，且來曆都不尋常。】
【他們二人，一個是萬佛寺的覺字輩高僧，一個是天霄宗的三品境法修，而寫信的覺生大師，則分彆是他們二人的孿生弟弟、和取消婚事前的未婚夫。】
【在向雷音寺發出的信件再也沒有收到回應之後，他們二人經過一番短暫的交談，決定立刻親身前往雷音寺確定覺生的安全。】
【而你，出於某種無法言說的原因，忽略了道基的警示，執意跟了上去。】
【這一趟旅途，引發了許多讓你後悔不迭的憾事。】
【你直到死，都無法釋懷。】
【而現在，時間長河倒流，事件即將重演，請“你”回到過去，重走這一趟無望的旅途。】
停頓了幾息之後，這些標粗的大字全都湮滅不見。
與此同時，巫九楓發現自己終於可以動了。
她發現自己正在朝前走著，入目是露出了一大截皮膚的腳踝，腳踝上的褲腿都快破成碎布條了，此時正迎風招展。
略往上方，從碎布條縫隙裡隱約可窺得一片茂密的毛發，此時也正在碎布條掩映下，一同隨風搖擺著。
巫九楓抽了抽嘴角，顯而易見，這不是她自己的身體。
“狄一飛，你怎麼了？不會是對彆人的山門看傻了吧！”熟悉的女聲突然在耳邊炸響。
巫九楓撓了撓耳朵，朝著聲音來處望去，果真看到了進副本畫麵前出現的那個叫做許紫衣的也確實穿了紫色衣服的姑娘。
她明顯是懷恨在心，抱胸嘲諷道：
“要不要再停下來讓你多看幾眼？”
“好啊。”巫九楓挑了挑眉，真就停下腳，對著周圍觀察。
四周是一片茂密到快要遮蔽了天空的密林，不遠處的前方，泄出一片光亮，儘頭則是一座拔山而起的恢弘建築。
黃牆綠瓦，暗紅色的大門……
她越看便越覺得熟悉。
這樣的場景她不久前才看過，不就是雷音寺嘛，她這是代入了彆人的身體，重新走了一遍？
“喂，彆耽誤時間了，我們還有事呢！”許紫衣見她還就真停在原地四處看了起來，氣不打一處來。
“或許是狄道友有了什麼發現。”另一側，聲音溫文的僧人也適時開口，笑著做出了認真傾聽的表情。
“真的嗎？狄一飛你有新發現了，那你快說啊。”許紫衣催促道。
巫九楓嘗試著召喚麵板，沒有反應。
又在心中默念了幾遍係統，還是沒有反應。
她找出道基，可出現手心的不是小傻子，而是一個模樣古怪的有十個規整平麵的骰子。
骰子外表有點像是由兩個大小相同且接口為鈍角的五棱錐上下拚接而成，每一麵上都各刻著一個字，從零到九。
這樣的骰子若是拋出之後，呈現最上麵的那一麵的概率剛剛好是十分之一。
想起進場畫麵時出現的那一幕，巫九楓若有所思：
或許，這個身體的道基可以預知接下來的運氣。
且數字越大，代表即將遇到的麻煩也就會越大。
同理可得，是不是數字越小，就會得到更多的好運氣？
巫九楓玩了一會兒骰子，又嘗試了一下其它的操作，發現自己除了還保有記憶之外，真就什麼優待都沒有了。
又或許，要等到她達到了某一個節點才能觸發？
可連注意事項都沒有，也沒有說具體的任務要求，這是讓她隨意發揮的意思？
“狄一飛？你再把我們當做隱形人，我可要生氣了！”
巫九楓回過神。
其實她沒必要想的這麼複雜的。
規則嘛，試探一下不就知道了。
於是她清了清嗓子：
“兩位，我要宣布一件事，我不打算跟你們一起去雷音寺了，今天天氣這麼好，我要回去睡覺。”
話音剛落，麵前站著的這兩人立時表情一變，幾乎不約而同地向她出手。
“你是何人？”
“你才不是狄一飛，狄一飛呢，你把他藏哪去了！”
GAME OVER
麵前的畫麵好像被按了暫停鍵，接著一切以飛一般的速度往回退去，很快就退回到了她剛“登錄”時的那個界麵。
界麵上還出現了一行黑體大字：
【第一條警示：請不要讓其他人察覺到“你”不是你。】
黑字消失之後，她的眼前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沙漏。
沙漏幾乎靜止不動，上下分為兩種截然不同的顏色。
上麵的沙子是金色的閃著光的，下麵的則是烏黑的隱隱泛著血紅色的。
金色的沙子占了全部沙子的近九成以上，而在黑字消失之後，沙漏上下兩麵同時都消失了大約五六粒的沙子。
居然真的有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