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路。
建州,範汝為府上。
堂下眾人正縱論大勢,領頭說話的是一位身穿長直布衫之人。
“葉鐵首領戰死,姚達、饒青兩位頭領又儘數被俘,如今我們便隻剩下政和、鬆溪境內一帶萬餘人的義軍,還有熊誌寧頭領所部來往於崇安、浦城一帶。我義軍西進、南下無一不是挫敗而歸,
我當初便說了,我們身居皇城之側,那狗皇帝必不會讓我等如此發展下去,我們更應集中兵力,攻其一處,才可打破我們此時深陷重圍的局麵,你們非要貪功好進,兵分四路,這便是你們想要的擴大義麵?”
範汝為高坐中堂之上,但是臉色卻是難看至極,無他,手下已經將將近一月來的戰報儘數彙在他這處,如今他已經招來了手下多數的頭領商討下一步計策。
坐下一大漢起身擺手道:“如今慘劇已經釀成,還說這些有甚作用?陳先生我們現在應當想的是,該如何應對眼下的危機。”
範汝為見堂中已經吵成一團,起身緩道:“先前的指揮,當是在下不聽先生勸阻,釀成的大禍,我在此給陳先生賠個不是了,我聽南下敗軍的手下回來彙報,那處此時應該人疲馬乏了,不知先生對此可還有妙計?”
舌辯群雄的年輕男子,聞聲長歎一口氣。
後來,見範汝為確是仗義執言,救民水火,無糧同餓,得肉均分,倒也想著這裡或許能將滿身才學舒展出來,加上確實也看到百姓淒苦無比,漸漸地開始為義軍出謀劃策,頗得範汝為信任。
事實上,範汝為當為時勢所造。
北有金虜渡河,兩浙地區殘破,閩地不遭兵火,也就遇個荒年,這乃天數,建州一地,本就鬥米千錢,民不聊生,卻又遇上朝廷用兵之際,糧餉要緊,官府隻顧強征上供,顧不得民窮財匱。
有言道:巧媳婦煮不得無米粥。
百姓既沒有錢糧交納,又被官府鞭笞征勒,三三兩兩逃入山中,相聚為盜。
不過,蛇無頭不行,就有個草頭天子出來,仗義執言,救民水火,這人正是姓範,名汝為,各盜從之如虎,嘯豪很快增至十餘萬,無非是風高放火,月黑殺人,無糧同餓,有肉均分,官兵抵擋不住,連敗數陣,才有了範汝為掠奪建州,自稱元帥,分兵四出抄掠之行。
他本是一介書生,先前以一人之力,名為陳地山,字夫之,贛州南康人,距弱冠還差一年,乃是出生鐘鳴鼎食之家的子弟。
魏十三將南康攪得天翻地覆之後,隨著家人東撤,卻在途中為馬賊所困,後遇到農民義軍得救,又被範汝為看中,為了護家人周全隻能被他抓入了夥。
隻見陳地山拂袖緩緩走出,來到掛在架上的地圖前邊,思考了好一陣才道:
“南劍城有韓公的消息,想必不會是空穴來風,若真是朝廷將前線抗金的韓公調了回來,我們駐守此地無異於畫地為牢,為今之計,我們當焚斷建州接壤南劍城一帶的所有橋梁,還要派重兵駐紮進建州的要道,為我們沿江南下拖延時間。”
“我們仍要南下?”這時候仍有質疑之聲傳出來。
陳地山側目怒道:“自然是要南下的,難不成你還想往西去?撫州駐守的是敢以百人衝金軍萬人陣營的嶽飛,我們如今軍心潰散,還要長途跋涉,拿甚與他一戰?”
“而且,就算南下,我們的速度也一定要快,韓公胸懷韜略,早以用兵奇速出名,加上有多次大戰的經驗,這些手段怕阻不住他們多久的。”
“讓我再想想吧!”範汝為本也是出自驍勇善戰之家,祖父輩上尤擅格鬥,事實上他並不畏懼韓世忠的英勇,讓他就此放下建州之地,多少有些不舍,因此聞言之後也陷入了沉思。
“元帥,不能再等啦,再等便要錯失良機了,攻城掠地與行軍轉移一樣,都講究個兵貴神速……”
陳地山頗為激動想要繼續勸阻,可奈何身邊的人,一來大多不願退,二來範汝為也難以當機立斷,根本無人能將他的話聽進耳中,到頭來隻能落得個拂袖而去的下場。
雩都。
縣令府。
這間昔日頗為熱鬨繁忙的半畝大的府邸上,在這時候卻是鮮見有人出入,隻有幾名瘦小的小吏在整理著院子,顯得格外的蕭條。
幾乎成了光杆司令的縣令大人,坐在空曠的屋子裡,身邊隻跟著一個年近花甲的縣尉,著急得來回踱步。
“大人,如今這種情況咋辦?”
縣令大人忽地站了起來,頗為激動喝道:“咋辦咋辦,你就知道問咋辦?那姓趙的住本官府上時,你跑哪去了?”
縣尉著急上前走近他幾步道:“下官、下官那時家中有急事,也是跟大人告過假的,大人不記得了嗎?”
“罷了,本官懶得跟你計較。”縣令大人瞪了他一眼,釋懷道,“現如今,那姓趙的已經走了,剩下的雩都不成了我們的天下?”
“那我們應該立即……”
縣尉的話還沒說完,忽地聽到外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隻見一名小吏滿臉恐慌地跑了進來。
“大人,外麵又來了一幫人,看樣子好像是來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