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得很,再添碗粥來,回來喂我喝。”
容九披上衣裳去了,不一會兒,端著一個木托盤回來,上麵一碗南瓜粥,兩隻油旋餅,一碟小菜。
墨燃正好有些餓了,正準備抓餅吃,容九卻忽然撥開他的手,媚然道:“我來喂公子享用。”
“……”
容九拿起一塊餅,貼著墨燃坐了。他披著件薄薄的外袍,笑容曖昧,有意朝他拋了兩個媚眼,引誘的意思不言而喻。
墨燃盯著容九的臉看了一會兒。
容九還道他又好色心起,嗔道:“你總這麼瞧著我做什麼?飯菜都涼了。”
墨燃靜默片刻,想起上輩子容九背著自己乾的那些個好事,嘴角慢慢揉開一個甜絲絲,親昵無比的笑容。
惡心的事兒,他踏仙君做的多了,隻要他願意,再惡心的他都乾得出來,此刻不過是逢場作戲而已,小兒伎倆,難不倒他。
墨燃舒舒服服地往椅子上一靠,笑道:“坐過來。”
“我這不正坐著嘛。”
“你知道我說的意思。”
容九的臉一紅,啐了一口:“這麼急,公子不等吃完了再……”
話未說完,就被墨燃強製著拽近。容九手一抖,粥碗打翻在地,他驚呼道:“墨公子,這碗……”
“彆管。”
“那,那你也先吃些東西……”
“我這不正準備吃麼?”墨燃一雙漆黑的眼睛裡閃躍著光亮,瞳仁中映出容九仰著脖子的嬌麗容顏。
上輩子,自己特彆願意在風流之際,去親一親那張嫣紅的嘴唇。畢竟這少年漂亮,討巧,特彆會說讓自己心動的話,要說曾經絲毫沒有動情,那是假的。
不過,知道容九這張嘴都背著他乾了些什麼,墨燃就覺得這張嘴臭不可聞,再也沒有吻上去的興致了。
三十二歲的墨燃和十五歲的墨燃有很多地方都不一樣。
比如十五歲的他尚且在情愛時知道溫柔,三十二歲,便隻剩暴力。
事後,他看著氣息奄奄已經昏死過去的容九,一雙橫波暗流的上挑眼眸,微微眯了起來,竟帶著些甜絲絲的笑意。他笑起來是很好看的,瞳色極黑極深,某些角度看去,會暈染著一層驕奢的暗紫色。此刻他笑吟吟地拎著容九的頭發,把昏迷的人提到榻上,順手從地上拾起一片碎瓷,懸在容九臉上。
他向來睚眥必報,如今也一樣。
想到前世自己是怎麼照顧容九生意,甚至想要給他贖身,而容九又是怎麼跟彆人合著夥設計自己的,他就忍不住笑眯眯地彎起眼睛,把鋒利的陶瓷碎片,貼在了容九的腮邊。
這人做的是皮肉生意,沒了這張臉,就什麼都沒了。
這媚俗的男人,就會跟狗一樣流落街頭,在地上爬,被靴子踹,被碾被罵被唾棄,哎呦……真是想象就讓他身心愉悅。簡直連剛剛操這個人的惡心,都就此煙消雲散了。
墨燃笑容愈發可愛。
手一用力,嫣紅的血滲出了一絲。
昏沉沉的人似乎感受到了疼痛,沙啞的嗓音,輕輕低吟了一聲,睫毛上猶自掛著淚珠,看起來楚楚可憐。
墨燃的手忽然頓住了。
他想起一個故人。
“…………”
然後,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現在在做什麼。愣了幾秒鐘,終於慢慢的,把手放下了。
真是作惡作習慣了。他都忘了,自己已經重生了。
現在,所有的事情都還沒有發生,大錯都尚未鑄成,那個人……也還沒死。他何必非要再殘忍粗暴地走一遍當初的老路,他明明可以重新再來過的。
他坐了下來,一腳架在床沿,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裡的碎瓷片。突然看到桌上還放著油膩膩的餅子,於是拿了過來,扒開油紙,大口大口撕咬,吃的滿嘴碎渣,嘴唇油亮。
這餅子是這瓦子的特色,其實並不算太好吃,比起他後來所嘗過的珍饈美味,簡直如同嚼蠟,但這瓦子倒了之後,墨燃就再也沒有吃過這油旋餅了。此刻,餅子熟悉的味道,隔著滾滾往事,又重新回到舌尖。
墨燃每吞下一口,就覺得重生的不真實感又少了一分。
待整塊餅吃完,他終於慢慢從最初的迷茫中回過神來。
他真的是重生了。
他人生中所有的惡,所有不可回頭的事情,都還沒有開始。
沒有殺掉伯父伯母,沒有屠遍七十二城,沒有欺師滅祖,沒有成親,沒有……
誰都還沒有死。
他咂巴著嘴,舔舐著森森白牙,他能感受到胸腔中一縷微小的喜悅在迅速擴大,成了一種驚濤駭浪般的狂熱與激動。他生前叱吒風雲,人界三大禁術都有涉獵。其他兩門禁術他都算是精通,唯有最後一術“重生”,縱使他天資極聰慧,也不得門道。
卻想不到,生前求而不得的東西,死後竟然成真了。
身前的種種不甘,頹喪,孤獨,凡此五味,都還停在胸間,死生之巔火光萬丈,大軍壓境的場景猶在眼前。
他那時候是真的不想活了,人人
都說他是命主孤煞,眾叛親離,到最後他自己也覺得行屍走肉,無聊得緊,寂寞得緊。
但不知是哪裡出了錯,像他這樣十惡不赦的人,自歿之後,竟能獲得一個重頭再來的機會。
他為何還要為了報那麼一點陳年私仇,毀掉容九的臉?
容九最是貪財愛錢。白嫖這賣肉的一次,再順走些銀子,小小地懲戒一下就行了。人命,他暫時不想背負。
“便宜你了,容九。”
墨燃笑眯眯地說著,指端發力,把瓷片丟到窗外。
然後,他掏空了容九所有的細軟珠寶,儘數收入自己囊中,這才好整以暇,慢慢收拾好自己,施施然離開了瓦子。
伯父伯母,堂弟薛蒙,師尊,還有……
想到那個人,墨燃的眼神刹那溫柔起來。
師哥,我來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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