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堝皧鐨勪漢欖(2 / 2)

懷罪微不可查地鬆了口氣,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好笑道:“既然是你找到他的,你抱著就好,不用給我。”

墨燃便很小心地繼續抱著了。

懷罪拾起樹邊靠著的芒杖,朝河水裡輕輕一點,一張通體碧綠、翹頭處係著白線的竹筏憑空出現在岸邊。

“事不宜遲,請施主上船吧。”

死生之巔的泉水通著鬼界,這是眾人皆知的事情,不過因為有結界相阻,並不是說順著河流就能成功去到陰間的。

懷罪大師的竹筏施了符咒,令其可通陰陽,因此船行千裡,墨燃孤身一人坐在上麵,不出半日,就來到一個瀑布前。

黃泉瀑布。

這瀑布上臨寰宇,下接九幽,竟是無邊無際,浩浩淼淼。一卷珠簾飛流直下,水霧飛濺,渺如薄煙。

墨燃還沒細看,那竹筏就載著他直挺挺地朝那史前巨獸般龐大的水簾俯衝而去。未及他反應,刹那間強大的水柱像無數把尖刀似要將活人的血肉撕裂!擊穿!

“師尊——!”

危難之際,墨燃卻隻掛心懷中引魂燈,他將魂燈緊緊護在懷裡,任由渦流急旋,天昏地暗,也不曾鬆開……

不知過了多久,那震耳欲聾的瀑流聲倏忽消失了。

淩遲般的急雨也忽然收勢。

墨燃緩緩睜開眼睛,看那引魂燈安然無恙,這才鬆了口氣。抬頭一看,卻被眼前景象震得無言。

那橫貫陰陽二界的瀑布不見了,一葉竹筏漂泊在浩瀚無垠的寧靜湖泊上,那湖泊是深藍色的,流淌著點點星光,無數微弱的精魂猶如魚群,在其中遊曳穿梭。兩岸蘆葦叢生,縈繞著朦朧光華的蘆花四下飄蕩。

左右兩端,葦葉深處,有一男一女的幽歌夢一般飄來,似是哀愁,又似安詳。

“我身入雷淵,四肢糜儘成泥膏。我顱落曠宇,目漚發枯碾作塵。食我心腸,赤蟻煌煌。啄我腹臟,兀鷲茫茫……唯魂來歸……唯魂來歸……”

黃泉碧水東流去,身前種種不得追。

墨燃在竹筏上又飄了很久,忽然間,一座高聳入黑天的牌樓出現在沉重夜色裡。

離得近了,他看到那牌樓整一座碩大無朋,恢弘壯闊。但細小處卻是鬼斧神工,飛金走彩。它猶如一隻披滿蜜蠟串珠,金石玉片的惡獸,輝煌璀璨卻陰狠詭譎,它蹲伺在黑夜裡,張開腥臭血口,等著古往今來無數孤魂野鬼送入腸胃。

再近了,瞧見角樓猙獰,如獠牙穿日,獸首威嚴,似俯聽世冤。

再近了。楚晚寧的殘魂似乎感到不安,燈籠裡金色的光輝時明時暗,微微搖曳著。

“沒事。”墨燃感覺到他的不安,抱著燈,嘴唇貼近了紙麵,小聲安慰著,把自己靈力送入更多去陪著他。

“師尊,不要怕,有我呢。”

燈花輕顫,過了片刻,歸於寧靜。

墨燃垂下濃深的睫毛,往燈裡瞧了一眼,忍不住笑了,伸出手,摸了摸燈緣,而後抱的更緊了。

黑魆魆的暗夜裡,“鬼門關”三個大字遒勁入裡,鮮亮刺目,仿佛剛剛才蘸著活人的鮮血寫成。

竹筏靠岸了,墨燃踩在了連泥土都泛著血腥味的黃泉路上。

他往前走,周圍的人越來越多,男的女的,老的幼的,還有出生不久就死去的屍嬰,在哀哀啼哭著,他們都飄往地府深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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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這時,到了這處。這條路,都隻有自己硬著頭皮獨自走完。

墨燃跟著熙熙攘攘的魂流,來到鬼界入口。

那裡坐著一個人,手中搖著把蒲扇,看衣著像是個士兵,死的時候肚子被劃開了,所以腸子時不時會流出來。

這守門士兵就極不耐煩地用扇柄把自己肚腸又捅捅回去,抬眼懶洋洋地盤問新死的鬼魂。

“叫什麼名字?”

“孫二五。”

“怎麼死的?”

“俺,俺是老死的。”

守門兵就拿個大戳,漫不經心地在鬼界的照身貼上蓋個印“老死”,遞給孫二五:“牌子不要丟掉,丟掉了要去十七殿補辦,走了,下一個。”

孫二五很緊張,大概每個剛死的人,饒是他生前多英勇,多百事通,都會緊張。“那俺、俺是不是要去受審啊?俺是個好人,生前連雞都木有傻過,俺就香瞎杯子能不能偷個好胎,至少給俺有錢曲上一房媳婦兒……”

老頭子叨叨叨個沒完,惴惴不安的。

守門兵聽得耳朵起繭子,擺手道:“審判?沒到日頭呢,鬼界的魂魄那麼多,排隊投胎都須得等個十年八年,沒輪到你的時候你就在鬼界待著吧,和陽間也差不了太多。等輪到你了,你再去跟判官老爺講你生前殺沒殺過雞,娶沒娶過媳婦兒。下一個。”

孫二五驚呆了,磕磕巴巴地,一口鄉音:“十年八年?”

墨燃排在不遠處也聽得很吃驚:“什麼?要待上這麼久才能受審投胎?”

“當然,不過要是罪大惡極,或者不太對勁的魂魄,那就另外一回事啦。”守門兵聽見了,不懷好意地笑了笑,他一笑,腸子又流出來了,他再把它塞回去,“進十八層煉獄的,從來不需要久候。”

墨燃:“……”

孫二五這個二五眼兒,還想再問,但那官兵的耐心似乎到了儘頭,不住擺手道:“走了走了,魂去。大家都趕著投胎,您老人家彆堵著,下一個,下一個。”

孫二五被他的蒲扇一扇,趕遠了。

下一個是個妙齡女子,臉上脂粉敷麵,仍是漂亮,她一開腔,眼波裡就透著某種行當獨有的自若與風情,柔聲道:“官爺,小女子金花兒,是被惡霸打死的……”

眾鬼喁喁,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死法,每個人都懷每個人的心思。

諸生亂像,皆沉澱於此。沒什麼比這更熱鬨,更混雜的情景了。但墨燃隻抱緊了懷裡的燈。

他欠他師尊的,旁的他什麼都不管。

他隻要找到他師尊剩下的那段孤魂。

“名字?”

守門兵打了個哈欠,抬眼看墨燃。

墨燃正欲開口,那守衛卻忽然一凜,似乎覺察到此人不太對勁,竟忽的站起來,猛盯住他的臉。

“……”

墨燃暗道不妙,且不說他是個死過一次的人,不知道自己魂魄有沒有古怪,就算沒有,他懷裡抱著另一個人的殘魂,也十分值得盤問了。可鬼界沒有第二個入口,這注定是逃不過的。

因此隻得硬著頭皮,和那守衛對望。

守衛眯起眼睛。

墨燃佯作鎮定,自報家門:“墨燃。”

守衛不吭聲。

墨燃心如擂鼓,麵上卻是八風不動:“修道走火入魔,就這樣死了。請官爺發我照身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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