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晚寧罵他:“傻子。”
墨燃睫毛垂下來,纖細柔長,就真的笑成了一個傻子。
這樣一忘形,墨燃就不慎踩到了一直在小心翼翼避開的衣擺,楚晚寧低頭看了看地,然後看他,神情威嚴,卻不說話。
墨燃很耿直:“這衣裳師尊穿大了些。”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
墨燃一路將楚晚寧送回紅蓮水榭。楚晚寧其實有些不習慣,他一個人獨來獨去慣了,很少有機緣與彆人共撐一把傘,無論是油紙傘,還是結界傘。
所以走到一半的時候,他停下腳步,說道:“我自己來吧,開個結界而已。”
墨燃愣了一下:“走得好好的,為什麼……”
“哪有師父讓弟子打傘的道理。”
“可是師尊為我做了許多事。”墨燃沉默一會兒,嗓音低緩道,“這五年來,我每天都希望自己能變得更好一些,因為師尊什麼都會,什麼都能自己做。我就想會的比師尊再多那麼一點點就好了,這樣能讓師尊用的到我,能報答師尊。磨煉了那麼久,還是覺得高山仰止,可能師尊的恩情,一輩子也還不清了。所以……”
他低著頭,手不自覺地在腿邊握成拳。
地上的雨漸漸彙集成流,一朵朵水花開了又荼蘼。
“所以以後,打傘這種小事,還是交給我吧。”
楚晚寧沒有說話,安靜地看著他。
“我想給師尊撐一輩子傘。”
“……”楚晚寧覺得心口很燙,明明是那樣暖心的語句,他聽了,卻忽然覺得很想掉眼淚。
明明經曆過那麼多苦楚,都不會輕易示弱的。
他好像一個走了很久很久的旅人,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容身的地方,一個可以躺下來歇息的地方。
他倒下了,骨頭都像要分崩離析。
這輩子。
墨燃今年二十二歲,有人講過,人過了二十歲,看到的時光是和二十之前不一樣的,二十之前,三年,五年,都好像漫長得可以稱之為一輩子。
但二十歲之後,就會開始覺得時日奔流去,逝者不複還,一切儘是匆匆。
他說他要在這樣的匆匆裡停下來,為他掌傘。
楚晚寧得到過的溫情太少了,胸腔裡陡然盛了這樣的好意,隻覺得疼得厲害。他望著墨燃,望著那個低著頭的男人。他忽然說:“墨燃,你看著我。”
男人便抬起臉來。
楚晚寧道:“你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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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燃望著他,這張臉對楚晚寧而言仍是有些生疏的,和記憶裡,和曾經荒謬的那些醉夢中的人,都不一樣。
他是溫柔的,沉穩的,剛毅的,有著火的熱烈,鐵的硬勁,那兩段目光筆直地迎向楚晚寧,沒有遲疑,沒有閃爍。
明明楚晚寧五年前最後看他的那一眼,他還是個稚氣未脫的少年。
一晃眼,成了這樣英挺堅毅的男人。
這個男人在他麵前單膝跪下,仰著頭,說道:“師尊,我想為你撐一輩子傘。”
楚晚寧怔然望著他,望著他漆黑的眉毛,俊朗的臉膛,望著他明亮的眼睛,高挺的鼻梁。
他已然長成了極好的鬆柏,與他齊平,而後超過了他。有一天楚晚寧這棵風雨裡巋然肅立了太久的樹木,忽然自浮生一夢中蘇醒,眨眨眼看到雨停了,雲開霧散,鮮嫩的初陽裡,有一株比他更高大,更毅然的樹,挨著他挺立著,風一吹,金光點點,萬壑鬆濤。
這棵樹說要陪他一輩子。
直到他們倒下,病木成枯,繁枝不再。以後每個春夏秋冬,他都不再是一個人。
楚晚寧望著他,忽然明白過來,墨燃再也不是五年前,他從彩蝶鎮背回來的那個血跡斑駁、少不更事的徒弟了。
他站在雨裡,站在飄飛著海棠花的結界下。他頭一次仔仔細細,一寸不漏地檢視著墨燃,檢視著這個男人為他許下的一輩子。
然後楚晚寧的心跳驟然快起來。
他忽然發覺墨燃如今的模樣,竟是如此勾魂攝魄,從鼻翼處隆起的弓弧,到嘴唇,從線條淩厲硬朗的下巴,到喉結。
如果說以前對墨燃隻是深愛,尚可隱藏遮掩,今日重逢,卻覺得這個男人成了一把火,輕而易舉就可以將他這捧枯柴點燃,遮天蔽日的火光幾可燎天。
他覺得自己心裡頭的一直沉眠的熔岩在蘇醒,在深淵裡舒活著筋骨,隨時準備暴烈地噴發出來。
那熔岩,要把他素來引以為傲的矜持、高傲、禁欲……
都燒成灰燼。
焚成殘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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