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我想告訴你一件事(1 / 2)

墨燃打開門。

沒有全開,?是一道窄小的縫,他看到薛蒙沐浴在陽光裡,旁邊跟著一身青衫的師昧。

薛蒙說:“我們給你拿了些傷藥過來……你乾嘛?門打開讓我們進去啊。”

墨燃沉默片刻,?鬆開了扶著門框的手。兩人進了屋,?薛蒙走到窗邊,?探頭出去看了看外麵的西子霞光,然後縮回來,?說道:“你這屋景色好,?我那間外頭剛好有幾棵大樟樹,全擋著了,?什麼都瞧不見。”

墨燃心不在焉道:“你要喜歡,?我跟你換。”

“不用,?東西都放下了,我也就隨口說一句。”薛蒙擺了擺手,走到桌幾前,“讓師昧給你上藥吧,?你肩上被藤蔓割到的那傷口,?不處理該化膿了。”

墨燃黑褐色的眼睛望著薛蒙——如果薛蒙知道前世的事情,?知道自己的堂兄殼子底下藏著的是怎樣的一個魂靈,?還會對著他這樣燦笑,給他送藥嗎……

薛蒙被他盯得有些發怵,問:“怎麼了?我臉上有東西?”

墨燃搖了搖頭,?在桌旁坐了下來,垂落眼簾。

師昧立在一邊,對他說道:“把上衣脫了,?我給你看看傷口。”

墨燃心中積鬱,也沒多想,?抬手解了上衣,說道:“麻煩你。”

師昧搖了搖頭,歎了口氣:“你啊,總也不知道多注意。跟著師尊,好的不學學壞的,有什麼危險都跑在最前麵,最後總弄得自己一身是傷,讓人看著心裡難受。”

他一邊說著,把藥箱裡的東西取出來,細細替墨燃擦拭瘡口,敷藥,裹上紗布。

做完這一切,師昧說:“最近不要進水,也不要有太大的動作,那藤蔓上有毒,傷口不是很容易愈合。還有,手伸出來,我診個脈。”

墨燃就把胳膊伸給他。

師昧的十指纖細白皙如軟玉,在脈門搭了一會兒,眼中閃過一絲憂愁。

那神色一閃即逝,卻被墨燃無意瞧見:“怎麼了?”

師昧回過神來,說道:“沒什麼。”

“中毒很嚴重?”

師昧搖了搖頭,猶豫了一會兒,衝他淡淡笑了一下:“有一點而已,記得多修養,不然會留下後患。”

他說著,低頭收拾好藥箱,又道:“我還有點傷藥需要整理,先走了,你們聊吧。”

門在他身後掩上。

薛蒙看著他消失的地方,微微皺起眉頭:“我怎麼覺得他最近心情不太好,怪怪的,像是有心事。”

墨燃心情也不太好,說道:“大概診脈之後發現我大限將至,替我悲傷?”

“呸呸呸,烏鴉嘴。”薛蒙瞪他,“哪有這樣咒自己的?何況我跟你說認真的,師昧這幾天總是很低沉。”

墨燃這才有些在意起來,他停下手上的動作,問道:“有嗎?”

“有。”薛蒙說的很肯定,“我跟你說,他之前好幾次都在發呆,我叫了他兩三遍他才反應過來。你說他會不會是……”

“是什麼?”

“喜歡上了某個人?”

墨燃:“……”

師昧喜歡上某個人?要是換做八年前,薛蒙這樣跟他講,他怕是能翻了醋壇子跳起來罵人。但此刻卻隻覺得有些驚詫,回頭想尋出些蛛絲馬跡,卻發覺自己這些年對師昧的關注實在是太少了些,竟是無跡可尋。

“你彆問我,反正喜歡的總不會是我就對了。”墨燃說著,拉上自己敞開的衣襟,把衣服穿好,“何況彆人感情的事情,你老管這麼多做什麼。”

薛蒙便有些尷尬了,紅著臉咳嗽道:“我哪裡管了!我隻是隨口一說!”

他凶巴巴地瞪著墨燃,瞪著那身材好的要死的家夥穿衣服,瞪著瞪著,忽然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太對。

再仔細看了一遍,他的目光落在了墨燃肌肉緊實的胸膛,停住了——

墨燃並沒有在意,隨口道:“盯著我乾什麼?喜歡我?”

“……”薛蒙不吭聲。

墨燃依舊要死不活的那種語氣:“彆看了,我倆沒可能的。”

薛蒙這才白著臉,把頭轉開去,佯作鎮定道:“呸,你想的倒美。”

但他卻心如鼓擂——他看到墨燃脖頸處,貼身的地方,掛著一枚緋紅色的晶石吊墜,瞧上去極其眼熟,他似乎在哪裡見過一個一模一樣的。他一時想不起來,雞皮疙瘩卻不知為何忽然起了一身,腦中嗡嗡鳴響。

在哪裡見到過?

墨燃穿好了衣服,忽然發現桌上有幾點藥水汙漬,他問薛蒙:“有手帕麼?”

“嗯?……哦,有。”薛蒙回過神,翻出一塊,遞給他,“你總也不記得自己帶一塊。”

“我不習慣。”

薛蒙板著臉道:“上回還說師尊要送你一塊,吹牛也不是這麼吹的。”

墨燃這才想起自己曾經央求過楚晚寧,請他送自己一塊海棠花手帕,可不知道楚晚寧是忘了還是懶,一直都沒有給他。他不由地有些尷尬,清咳幾聲,說道:“這不是最近忙,師尊沒有空閒……”

“有空閒師尊也不會隻給你一個人做。”薛蒙冷笑道,“我肯定有份。沒準那個誰……那個南宮駟

,他都有份。”

說到南宮駟,墨燃原本就不太好的心情愈發籠上了一層陰霾。

“你去看過他了嗎?”

“沒有,我去看他做什麼。”薛蒙道,“他和葉忘昔,住在薑曦那個老鬼旁邊,我恨不得離那兒十萬八千裡遠,才不想過去。”

墨燃就點了點頭:“在那邊也好,薑曦脾氣雖差,毛病也多,但左右還算是個明白事理的人,應當不會為難他們。”@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薛蒙就氣哼哼地:“他?他那狗東西要是能明白事理,我就能跟他姓,不叫薛蒙,叫薑蒙算了。”

墨燃:“……”

薛蒙總有這樣的能力,鬨鬨騰騰憤世嫉俗,上下嘴皮子一碰,損起人來不帶半點含糊。但或許也正因為他這樣的吵鬨,墨燃才感到屋子裡多出來一些人間的熱烈氣息。

那前世可怖的夢魘,才終於稍稍淡去。

薛蒙道:“說起來,師尊不會是真的想收南宮駟當徒弟吧?”

“以前師尊肯定不願意。”墨燃說,“但如今,卻是你我都攔不住他的。”

薛蒙一愣:“為什麼?”

墨燃歎了口氣:“我問你,先前李無心敬畏南宮駟,明明是個長輩,卻從來不敢對南宮駟出言頂撞,為何?”

“因為他爹厲害,修真界第一大門派的掌門,這還用說麼。”

“那好,我再問你,為如今黃嘯月這種人,還有那些根本連名號都叫不上來的人,都敢欺負到他頭上去,又是為何?”

“……因為冤仇?”

墨燃一時無言,心想,這種話也就隻有薛蒙才能說得出來了。

他忽然就很羨豔,他覺得薛蒙雖然已經二十多了,但有時卻依然想法單純像個孩子——“像個孩子”是個很微妙的描述,因為孩子身上最明顯的特點便是純真、簡單、直率,但同時也意味著一個人沒長大,不成熟,草草莽莽。

但對於墨燃而言,他覺得活了二十年,看這個紅塵的眼睛仍是極為乾淨的,這是個奇跡。

他看著他麵前的奇跡,然後苦笑著說:

“哪裡來的這麼多冤仇。”

“儒風門抖出了那麼多上修界的事……”

“那是徐霜林抖的,和南宮駟能有多少關係?”墨燃道,“更何況,當初抖落的那些秘密,南宮駟難道不是最受傷的人之一嗎?他得知了他母親是由他父親親手葬送的,他根本不是始作俑者,而是一個犧牲品,一個受害者。”

薛蒙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墨燃沒吭聲,等著他說,結果薛蒙就那麼張著嘴,張了半天,又悻悻地閉上了。

他不知該如何反駁。

半晌,他才不情不願地問:“那你覺得是因為什麼?”

“第一,看熱鬨。”墨燃道,“儒風門的事情,大家夥兒看著覺得刺激都來不及。欺負一個落難公子,遠比欺負一個小叫花子來得痛快。””

這就和前世的薛蒙是一樣的。當年鳳凰之雛蒙難後,遭受到的是怎樣的排擠?

薛蒙不知道,但墨燃清楚。

為了不得罪踏仙帝君,沒有一個門派願意收留他,沒有一個門派願意與他合作,他苦苦地在五湖四海奔走,請求過大大小小的掌門,希望能趁著墨燃還未做出更瘋狂的事情,聯手將他的暴政推翻。

那是墨燃繼位的第一年。

薛蒙奔走了九年,遊說了九年,沒有人聽他的,最後勉強願意給他一個容身之所的,也隻有昆侖踏雪宮,願意傾力幫助他的,也隻有梅含雪。

墨燃慶幸這輩子的薛蒙不用再受此屈辱。

薛蒙渾然不覺,問道:“那第二件呢?”

“第二件,是自以為替天行道。”

“這話怎麼說?”

“你知不知道我們的神明後嗣天音閣,在處理修真界重犯的時候會做什麼?”

“公之示眾啊,先吊個三天三夜。”薛蒙嘀咕道,“你問我這個做什麼,你又不是沒見過,你剛來死生之巔那會兒,就有個重犯要處死刑,爹爹也要去那邊公審,你和我不都跟過去了?行刑的時候你也看了,不過你那時候膽子也真是小,看完之後就嚇得發了高燒,四五天了才消退掉……”

墨燃笑了笑,半晌說:“沒辦法,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生挖靈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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