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又是一聲鈍響,瑙白金被南宮長英單手擊出,它倒落的動靜遠比自己的主人大,龐碩的雪白色身軀摔砸在樹木林葉間,壓垮了一大片枝葉。緊接著它的靈力便也支持不住,“噗”地原地起了一團煙霧,煙霧還未散去,裡頭踉踉蹌蹌衝出一隻毛絨絨的白色奶狗,還不到人手掌大,極儘全力地咬住了南宮長英的衣擺。
那是瑙白金的幼體原形。
南宮駟轉頭,低聲咳道:“走,快走。”
“嗷嗷嗚嗚嗚!!”瑙白金不走。
但它的這一點力道,咬在南宮長英身上,就如泥牛入海,一去不回,南宮長英根本懶得理會它,他動了動手指,蛟山地動山搖,那些先前被南宮駟捆縛住的成千上百具屍體,都被藤蔓瞬間拔出了地麵。
力拔山兮。
摧枯拉朽。
南宮駟眼中閃著激烈的光澤,他竟也把手狠狠按在地上,霎那間,胸口劇痛,靈核粉碎!!
他用自己修煉了二十餘年的靈核,用自己二十餘年寒冬酷暑修煉的心血,孤注一擲且永不回頭地含血低喝道:“沉之!!”
崩裂。
他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心臟裡,那個與他相伴二十年的核心,在瞬間崩裂了。
很輕,像是風過春湖,吹起的波紋。
很重,像是山河破碎,滾落的土石。
最後都化作齏粉。
那一瞬間,南宮駟模糊地感到一絲寬慰,原來靈核力竭破碎,是這種滋味?雖然疼,但也並不是撕心裂肺的。
那,阿娘死的時候,應當沒有受太多的苦吧。
隻在須臾,就都沒有了。
惡龍之靈竟真的因為他的獻祭而微微顫抖,那些原本將要鬆開的血藤忽地又合攏,緊緊攀附住那些將要破出的僵屍。南宮長英略微揚起下巴,低沉地“嗯?”了一聲,而後步步走到南宮駟麵前,站住。
南宮駟此時是一步都走不動了,失去了靈核,他與普通人毫無分彆。
他甚至連自己的佩劍都不能再召回。
他喘息著,仰著臉,眼裡倒映著月色華光,也倒映著南宮長英逆著月光的臉龐。
“太掌門……”
南宮長英蒙眼的緞帶在寒風裡獵獵飄飛,他原地站了一會兒,手指尖又動了動,但蛟山之靈因為南宮駟靈核的獻祭,一時間對於原主人屍身的指令不能馬上反應,因此那些血藤還是毫無動靜,甚至緩緩拽著暴動的屍群們,繼續往地底沉著。
但是南宮駟知道,快支撐不住了。
隻要南宮長英有心下狠勁去命令,蛟山最終聽從的絕對還是第一任主人的指示,他並不能改變這一切。
但是,雖然並不能改變,他仍舊會付出這樣的代價去做,近其力而為之。
無愧於心。
結界外,墨燃咬緊了唇齒,袖箭又在指尖了,他臉龐的線條繃到極致,他的手在衣袍之下微微顫抖。
結界內,南宮駟說:“太掌門……對不住,我還是……什麼……什麼都沒有做到……”
先祖的佩劍又舉了起來,南宮駟正欲緩緩合上眼眸。
忽然,就在他即將引頸就戮的那一瞬,他看到南宮長英格格地轉動脖頸,艱難地,從牙槽縫裡,擠出這一句話,“你……叫做……南宮……駟?”
南宮駟驀地一凜,沙啞道:“太掌門?!你、你有意識嗎?你……你能明白我的話嗎?!”
後麵的句子墨燃已經聽不清了,但所有人都能看到南宮長英手下的動作忽然緩了下來,並且嘴唇微微啟合,顯然是正在和南宮駟說話。
“我……不應……與你……鬥……”
南宮長英的劍仍懸著,但是他喉嚨裡卻斷斷續續地,發出非常輕微的聲音。
“我心中尚存……往昔記憶……我死前,曾憂心後世會有異變……”他剛剛恢複神識,言語並不清晰,沙啞道,“不成想……果有今日。”
南宮長英頓了頓,複又繼續:“南宮……駟。一會兒……在我……在我念完咒訣後……你立刻……把弓箭取走……我……”
弓箭?
什麼弓箭?
南宮駟腦中嗡嗡作響,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但南宮長英已長劍一轉,刷地與地麵刮擦而過,發出龍吟般的長嘯。緊接著他往後掠了數尺,衣袂飄飛,形如謫仙。
南宮長英在顫抖著,此刻勉強使唇舌擺脫施術者控製的他,每講一個字,都要損耗極大的力量。
“穿、雲,召、來。”
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完這句話,蛟山腹地裡忽然發出一聲清越長吟,南宮駟麵前的土地轟然裂開,滾滾下落的泥沙之中,一把深藍色角弓不住鳴響,映亮了漫漫長夜。
眾人悚然,即便連楚晚寧這般沉冷之人,都是微微色變。
傳說中儒風門初代掌門的隨葬神武——
穿雲!
“快、拿走!”南宮長英沙啞道,他劇烈地顫抖著手,好像在與看不見的蛛絲引線做著對抗,竭力不讓自己上前去拿起自己的神弓穿雲,“穿雲之箭,可焚血肉之軀……燒。”
南宮駟其實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但這刺激實在是太大了,他無法置信,所以他乾澀地開口問:“燒什麼?”
“我!”南宮長英忽然怒而暴喝。
“太掌門!”
“彆讓我的屍身……做出……我生前……最痛恨的……事情。”南宮長英長身玉立,衣袂蕭颯,落下百年後的最後一個字,“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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