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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裡,?無悲寺的玄鏡大師歎了口氣:“阿彌陀佛,墨公子果然並非是薛掌門的親侄,孽緣啊。”

另有人反應過來:“啊……是他?”

周圍修士不解道:“什麼是他?”

“就是之前提到的那個出主意把墨燃關狗籠子的孩子嘛。”那人說道,?“年歲與墨燃相仿,?又是墨娘子的兒子。”他這樣思忖著,?忽然醍醐灌頂,一拍腦袋恍然道,?“我懂了,?原來你殺害他們母子,鳩占鵲巢,?並不是因為貪婪,?而是因為仇恨!”

一些人聽到這樣的分析,?覺得很在理,紛紛朝墨燃投向又是鄙夷,又是憐憫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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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來,倒也說得通。”

“唉,?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啊。”

這一片議論嗟歎聲中,?木煙離清了清喉嚨,?周圍立刻安靜下來。

她說道:“墨公子,?我聽說,你在醉玉樓常年吃不飽飯,還飽受虐待,?嬤娘對你從來都是非打即罵,是也不是?”

墨燃道:“……是。”

“那個嬤娘的兒子,就是當年出主意把你關狗籠的孩子,?錯也沒錯?”

“沒錯。”

眾人見方才的猜測紛紛落實,便歎息愈盛,?左右點頭:“唉,你們看,果然是因為仇恨而萌生的殺機。他想必恨慘了那母子二人啊。”

他們說的對,怎麼能不恨呢?墨念與他同歲,卻比他健壯的多,由於是嬤娘的兒子,樓裡根本沒人敢惹他。這孩子從小凶惡頑劣,沒事就愛拿墨燃撒氣,捅了簍子,也常常栽贓陷害到墨燃身上。什麼偷雞摸狗的事情都讓墨燃去頂罪。

但墨燃很是老實,即使受了委屈,也根本不敢去報複阿念公子。

那個時候,他每天隻有一個餅子吃,如果敢多話,恐怕連這最後一口糧都會被克扣,所以被打罵也好,被冤枉也罷,他都不吭聲,要是真的受不了了,也隻會在夜深人靜時,蜷縮在睡覺的柴房裡,小聲地哭一會兒。

聲音也不敢響,要是吵醒了彆人,討來的又是一頓毒打。

木煙離問:“你是不是很怨恨他們?”

墨燃抬起眼,那眸子裡幾乎都有些冷笑了:“……不然呢。”

木煙離道:“但你的姓,還是跟著她的,你那麼恨她,後來就沒有想過要改?”

墨燃道:“墨這個姓,是醉玉樓的義姓,許多賣身在此的仆從都拿這個做姓,我們稱墨娘子為“乾娘”或者“阿媽”,大家都這樣,我也習慣了,沒什麼好改的。”

“她待你們每個人都那麼差?”

“……沒有。”墨燃說,“隻是她從來就不太喜歡我,後來我放走了荀風弱,她就愈發厭憎我。”

“那墨娘子待你差到什麼地步?”

其實這是個很好回答的問題,墨燃在樓裡過了那麼多年,隻有除夕晚上能吃到一片月牙肉,也就是客人啃過一半的肥肉,除此之外,每天都隻有一張餅吃,要做最重的活兒,稍有不慎,就會討來一頓鞭笞。

但他實在不願再多說什麼,隻簡單道:“我不想談這個。”

“好。無傷大雅,那換一個。”木煙離又問,“因為她待你極差,所以當時,她問你墨念的去向,你是不是說謊了?你是不是心裡已經開始有了自己的計較?”

墨燃道:“沒有。”

他當時哪裡敢說謊?他的身家性命、衣物飽暖都捏在嬤娘的手掌心裡。所以聽到嬤娘的詢問,小墨燃猶如被打罵慣了的狗,先是瑟縮一下,然後才小聲道:“念公子去私塾了……”

墨娘子對自己的兒子最是清楚,心道怎麼可能?那小子平時最不愛讀書,八成又是去哪裡瘋玩了。但包打聽先生還坐在旁邊,她就輕咳一聲,點了點頭:“唉,我那孩子就是認真懂事,先生你看,這不,又出去聽課了。”

包打聽先生就笑道:“啊,勤快好學是好事啊。這樣,我先修書去給死生之巔的尊主,到時候他們叔侄自會相認,也不急這一時半刻。”

墨娘子便起身,激動地拜將下去:“多謝先生。他日富貴榮華,絕不會忘記先生牽線之恩。”

待那包打聽先生離開之後,墨娘子坐在原處呆愣了許久,無限遐思與感慨,一會兒哭,一會兒又笑。

如此發了半天的怔,眼角才發現墨燃正有些畏懼地站在角落裡瞅著她。

她大概是在段衣寒身上看到了與自己太過相似的經曆,或許又是因為墨燃之前膽大妄為,竟然放走了她的搖錢樹。但不管出於什麼原因,就像墨燃回憶的那樣,她不喜歡這個崽子,而且越來越不喜歡。

她瞪他道:“你瞧什麼?”

小墨燃忙垂落纖長的睫毛:“對不起。”

“你嘴上說著對不起,心裡是不是覺得我這樣又哭又笑的,很荒唐?”

“……”

見他不吭聲,隻乖順地低著頭,墨娘子便來回掃了他一圈,嫌憎道:“算了,不與你計較,你能懂什麼?一個吃裡扒外、不知感恩的狗東西。”

墨燃早已習慣了嬤娘喊他狗東西,垂著腦袋,也不說話。

墨娘子道:“彆杵在這裡了,今日心情好,不打你。你去把念

公子找回來——不用誑我,我知道他不在私塾——把他領回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講,快去。”

聽到讓自己去找公子,墨燃下意識地就抖了一下。但最終還是馴順地點了點頭,小聲道:“是,乾娘。”

“往後彆叫我乾娘了。”墨娘子皺了皺鼻子,“這醉玉樓,我很快也就……罷了,不跟你多說,你先去吧。”

那天黃昏,墨燃按著嬤娘的吩咐,在醉玉樓附近忐忑不安地去尋找念公子的身影。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快些找到這個人,還是慢些找到這個人。因為找到了,無疑會被念公子一頓臭罵,嫌他敗壞自己雅興。但是沒找到,回去墨娘子也會對他百般責難,嫌他無用。

小小的身影在殘陽之下無助地走著。

那時候的墨燃,並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即將和念公子倒錯互換。

他一處一處,老老實實地找著。

去所有念公子常去的地方——河灘、賭場、青樓、鬥雞院子……然後都被奚落著趕了出來。

最後他幾經打聽,得知念公子下午和一幫狐朋狗友去了城郊的磨坊,據說還拎著一個碩大的麻袋。

墨燃沒有多想,便匆匆地往磨坊趕。

那個磨坊早已廢棄,周圍又都是墳場,平日裡沒有什麼人煙,墨燃一路小跑,還沒近前,就聽到磨坊裡傳來一陣騷動,一群衣冠不整的少年從裡頭哄地湧出來,為首的正是在係著褲帶的念公子。

墨燃忙道:“公子,乾娘喊你回去,說是——”

他話沒有說完。

因為他發現那群少年臉上都溢著一種大禍臨頭的驚懼,有幾個人甚至都已經嚇哭了,縮在一旁瑟瑟發抖。

墨燃愣了一下,多年來備受欺淩已讓他養成了一種警覺,他看到念公子眼眶血紅,緊盯住自己,立刻不寒而栗,掉頭就跑。

念公子反應極快,喝道:“抓住他!”

墨燃哪裡是這些孩子們的對手,三下五除二,便被摁在地上,扭送到了念公子跟前。

有人低聲說:“怎麼辦啊,阿念,這下禍事兒了。”

“逃也來不及了,被這小子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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