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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薛正雍開口,?旁邊有彆的門派的人怒而起身:“死生之巔能不能閉嘴?!你們弟子修煉珍瓏棋局,已經觸犯了修真界大忌,按理你們這破門派應當立馬散派滾蛋的!現在暫且沒功夫與你們計較,?但你們能不能有點自知之明?”

“薛正雍!你還替他說話?你和他彆該是一夥兒的吧!”

周圍是嗡嗡人語。

門派也好,?家族也好,?往往就是這樣。一人成神,雞犬升天。可一旦一人做出十惡不赦的事情,?整個門派或者家族就都會被看作是詭譎魔窟。

“此乃量罪,?並非定刑。”木煙離倒是淡淡的,就事論事,?沒去評判死生之巔,?“薛掌門不必著急。量罪之後,?還會折功。功過相抵,才是最終定論。”

她說完,轉過頭複又遙望著墨燃,嗓音清冷:“繼續陳罪。”

“我……曾經……欺師……滅……祖……”

“欺師滅祖?”

這話倒是令人迷惑不解。

墨燃卻覺得心如火焚。

欺師滅祖,?陳的是他前世之罪——這訴罪水,?竟會把他上一世所犯的重罪也從喉嚨裡碾磨逼出!

可他不想說……他不想說!難道要他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之下,?說出自己前世是怎樣淩/辱楚晚寧的嗎?

囚其為禁臠,?娶其為妃妾。

辱其一身傲骨,最後還害死了他。

他不想說。

他覺得自己是活不成了,但楚晚寧的歲月還很漫長。

楚晚寧是神木之靈,?擁有最純粹的靈氣,天賦異稟。他希望楚晚寧可以好好走下去,到最後定能得道飛升,?位列仙班,再也不用受輪回之苦,?情愛之痛。

他的師尊那麼好,那麼乾淨。

他想護著他……

絕不能讓眾人覺得他們有所瓜葛,有所牽連。

絕不能讓大家覺得楚晚寧是臟的,身上沾染了踏仙君的罪孽與腥甜。

他要護著他。

護著他……

腹腔內猶燒一捧火,痛至斷腸。耳邊隱約聽到木煙離在冰冷地逼問:“什麼叫做欺師滅祖?”

他不說,他不說。

指尖在粗糲的砂石地麵磨蹭出血,額前碾得猩紅一片,他佝僂在原處粗喘,猶如瀕死於河灘的魚……

他不說。

抵禦訴罪水和抵禦天問是一樣的,隻要死咬牙關,最後總能忍過去。

他就在天音閣的詰問,眾人的側目中掙紮著,困獸般嚎啕著。這折磨太深了,尋常人連天問都不能忍耐,而這比天問審訊的滋味痛過百倍千倍。

他覺得腸胃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擰緊,撕扯,絞爛,血肉斑駁的瘡口被鹽水淹及,火辣辣的疼,腕骨鑽心的疼。

木煙離的聲音顯得那樣遙遠,猶如隔著海洋傳來。

“所謂欺師滅祖,究竟為何事?!”

他不說,他咬破了自己的舌,咬破了嘴唇,口中是血,卻不流淚。

和被關在狗籠子裡的七日一樣。

他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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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淚,隻會是看客的笑柄。

沒有人會憐憫,他也不稀罕這些人的憐憫。

哪怕痛到死,痛到肝腸寸斷,也要忍著。

木煙離還在居高臨下地審問著:“你對楚晚寧,究竟做過什麼?”

太痛了,到最後眼前竟生幻覺。

他恍惚看到楚晚寧百年之後飛升成仙的模樣。依舊是皓白如雪的衣冠,眉眼英俊,氣華神流,不笑的時候目有鋒芒,笑的時候鋒芒便化了,成了一湖一海的溫柔。

“不曾……”

木煙離愣了一下,朱唇輕啟:“什麼?”

墨燃喉嚨裡格格碾碎,沙啞至極:“我說錯了,我不曾……我沒有……欺師……”

抬起眸子,血絲縱橫,瞳仁卻亮。

“滅祖!”

字句咬碎。

“……”木煙離臉上也不知是怎樣的表情,似乎有一絲驚愕,又似乎有一絲茫然,但她生的太冷了,驚愕和茫然很快都被凝凍成冰,她頓了頓,說道,“繼續陳罪。”

墨燃咳著血,肺部像是被攪碎了,呼吸時都帶著混濁的腥味。

他躺在地上,等訴罪水巨大的疼痛過後,渾身都已濕透,臉色蒼白如紙,他的臉頰貼著地麵,發絲沾染在麵頰上,喘息著。

木煙離不由自主地上前了半步。

她盯著他:“繼續陳罪。”

“無罪……”墨燃闔上眼眸,啞聲道,“可陳。”

木煙離便命一名弟子前去取了墨燃的一點鮮血,而後抹在玲瓏砝碼上,那砝碼陽刻了“功善德”三個小篆,是用來測量此人功德的。

她把砝碼擲入天秤中。

天秤在緩緩浮移,除了墨燃,所有人都在注視著那一杆金色的指針——

“粉碎魂魄”……依舊是“粉碎魂魄”……

指針在踽踽挪

動著。

粉碎魂魄。

卻出不了粉碎魂魄的圈子。

薛蒙握著膝頭擱著的龍城彎刀,臉色極其難看,他盯著那天秤看。他儘量讓自己腰杆挺直,因為知道若是垮落了,隻怕再難直起。

他微微發著抖,此刻他的掌心竟比龍城玄鐵更冰冷。

木煙離一雙美目眨也不眨地望著金色法秤,那指針移動得越來越慢,在“粉碎魂魄”那片領域挪動著,幾乎趨於禁止。

她拂開衣袖,淡淡道:“好了,看來大局已……”

“還在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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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公子……”

薛蒙瞪著她,他在說話了,儘管嗓音也顫抖得厲害,儘管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做究竟是對是錯。

“指針還在動。”

木煙離道:“快停了。”

“那就等它停。”

木煙離與他視線相對。

過了一會兒,她麵上浮起一絲清冷而嘲諷的笑意:“好,那就等它停。”

日頭毒烈,烤的砂石地麵蒙蒙浮起一層灰煙。

他們等著,所有人都望著那指針,等著它停落。可奇怪的是那指針過了很久也沒有安定——

它似乎也拿捏不準對於墨微雨應當如何決斷,它在擺晃,猶豫不決地往減罪的地方傾斜,慢慢地,一點一點。

木煙離似乎也沒有遇到過這樣的狀況,她不再吭聲,鵝黃衣擺委地,靜靜等待著神武天秤的判決。

薛蒙的指節泛白,他緊緊盯著那一根針,似乎即將仲裁的不是墨微雨一個人的性命,而是在仲裁他與墨燃認識的這些年。

從輕慢到嫌惡,從嫌惡到接受,從接受到認同。

究竟是一開始的疏冷錯了,還是到後來的那一聲“哥”,錯到離譜?

他不知道。

他盯著那一根針,茫茫無依的心裡,隻有盯著這根針的時候還有個盼頭。

彆停落。

求你了。

繼續往前走一些吧,你看,還差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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