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之巔】帝君長門怨(1 / 2)

但是等到夜半,?楚晚寧仍沒有來。

踏仙君先是躁鬱,後轉陰沉,繼而又成了擔憂。

黑色的華袍曳過金磚地麵,?他來回踱步,?忍不住想,?楚晚寧是怎麼了?

時空生死門撕破,無論要問真相還是試圖阻止,?都應該來巫山殿找他。依照北鬥仙尊的性子,?哪怕缺胳膊少腿都會來尋他麻煩。

為什麼不來?

病了?——不可能,那家夥病了也一定會來。

不知道?——之前或許不知道,?但兩界打通天地變色,?怎麼可能不知道。

那麼……

驀地站住,?黑影在微弱的燭火下顯得嶙峋森然,極為可怖。

難不成是死了?

這個念頭未及深想,指甲就已沒入掌心。踏仙君咬著牙,渾身肌肉都在細密地發顫。

八年巫山殿為伴,?兩年屍骨相依。他跟楚晚寧一起消磨了生命裡大部分的時光。以至於後來他重返人世,?看到楚晚寧連骨灰都不剩下,?他竟瘋的變本加厲。

對於師昧的逝去,?他能接受,隻是竭儘全力地希望能夠將之複生。

但他根本接受不了楚晚寧的死。

夜幕更沉,他唯一留的那盞燭火快燒儘了,?燈花淌成潭影,他的飛蛾還沒有來。

心中那種怖懼越來越深,猶如滴落宣紙的墨漬在不斷暈染。他兀鷲般來來回回盤旋,?反反複複遊走。

最後他脫力般在軟榻上坐落。

可就在這一瞬間,他聽到屋頂上一聲微不可察的細響。

踏仙君猛地起身,?光和熱似乎瞬間回到了他的身體裡,他眼神亮的驚人,又帶著仇恨。

如果這時候給他一麵鏡子照一照,他就該發現自己的神情和彈唱著長門怨的陳阿嬌也差不多了——都是那種,坐等右等君不來,惱恨洶湧的怨婦模樣。

他咬牙切齒,甚至不等對方先動手,就一腳踹開殿門於暴雨滂沱中掠上屋頂。

“楚晚寧!”

瘋子般不可理喻。

“他死了你至於這麼一蹶不振?他死了你是不是連你心心念念的人間都不想管了?”

人還沒看清刀就劈上去,雨幕中鏗鏘拆了三四招,儘是金屬武器碰撞的硬冷聲響。

“不是說眾生為首己為末嗎?!消沉到現在才來與本座一決勝負,什麼晚夜玉衡北鬥仙尊,也就這麼點出息!”

對方說話了,嗓音在暴雨中顯得很模糊:“什麼亂七八糟的……”

踏仙君眯起眼睛。

他立刻聽出這個聲音並非是楚晚寧的,這讓他的怒火中忽地閃過一絲清明,當對方再將利刃朝自己斬殺而來時,他眼神陡冷,不歸碧光驟起,手起刀落。

隻聽得“錚”的一聲響,對方的武器自始至終沒有亮起過神武光華,就在不歸暴虐的攻勢下斷作兩截,鏘郎落在瓦簷上。

“……誰家的混賬東西?”認錯人之後的踏仙君愈發暴躁,“連把像樣的兵刃都沒有,也敢來暗殺本座。”

刷地抬手將陌刀指向那人頭頂,字句幽寒:“抬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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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慢慢抬起頭來。

驚雷在瞬間裂空,映亮了他蒼白的麵龐。

踏仙君鼻梁上皺,神情極其危險:“又是你?”

薛蒙起身,他的手在微微顫抖。踏仙君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瞧見濕潤屋脊上閃著光澤的兩截龍城斷刃,心中慢慢明白過來。

他眯起眼睛,從睫毛縫裡看著淋得透濕的青年。

“看來不應該說‘又’是你。”踏仙君森森然道,“而應該說……是你啊,本座的好弟弟。”

雷霆滾過,鼓膜似要被碾碎。

薛蒙閉上眼睛。

“第一次與本座過招吧。”踏仙君道,“真是稚嫩又天真的歲月。比後來的你可愛了不知多少。”

“……你還我……”薛蒙一開口,嗓音就哽咽了,但他仍道,“你還我爹娘性命。”

“這話你前世已經跟本座說過一遍了。”

驀地睜眼,暴怒與痛楚並生:“你還我哥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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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踏仙君沒吭聲,過了一會兒才冷笑道:“當宗師就是好啊,一個兩個的,都惦念著他呢。”

“……”

“可他有沒有跟你們說過,他就是我的轉生?前世的所有罪孽與仇恨他全都記得。”眼裡透著寒光,齒臼鋒利,“他就是個騙子!”

薛蒙與踏仙君在屋脊上對峙著,猶如兩座黑魆魆的角獸。

踏仙君越說越不忿,神情因此也愈發扭曲:“他那個混賬,騙著現世安穩,騙著兄友弟恭,騙著親朋環繞,騙了個墨宗師的好名聲——他早該死。他與本座有什麼不同?”

薛蒙咬牙切齒道:“你們根本不一樣。”

“哈!可笑!”

雨水順著瓦縫彙成江潮自他們腳下湍急洶湧:“什麼不一樣?有什麼不一樣?你以為他多乾淨?浸在雨裡一百年都洗不掉他的臟!”

薛蒙的長睫毛都被雨水浸濕了:“他和你是兩個人!!”

“去你媽的兩個人。”踏仙君輕描淡寫又無比惡毒的,“你就

裝瞎吧。”

王夫人新喪,聽到這樣的句子自是極為刺耳,薛蒙怒喝著燃起掌中火,法咒向帝君劈落。

十年後的薛蒙都不是踏仙君的對手,又何況眼前這個崽子。

踏仙君麵無表情地避過去,那靈火連他的頭發絲都沒有擦到,反倒是他一抬手,將薛蒙未及收回的胳膊一把扼住,一雙黑紫色的眼珠慢慢下睨。

“簷角之下的那兩位,立刻給本座滾出來。要是你們不動彈,當心本座捏碎這小雛鳥的爪子。”

梅含雪兄弟二人翻上角簷,一人抱琴,一人持劍。

踏仙君並不意外地掃了他們倆一眼,冷笑道:“你們的人生還真是有趣。無論哪個塵世,都毫無條件地和薛蒙站在一起。”

當大哥的沒說話,而弟弟梅含雪則笑吟吟地:“不然呢?帝君陛下難道以為誰都與您一樣,恩將仇報,冷血薄情?”

這句話多少觸到了踏仙君的痛處,楚晚寧的臉、薛正雍的臉、王初晴的臉在他麵前一一閃過。

恩將仇報……冷血薄情……

他沉默片刻,在大雨之中擠出一絲冷嘲:“兩位還真是不怕死。”

手臂青筋一暴,反揪住薛蒙的發髻,踏仙君接著道:“薛蒙好歹是北鬥仙尊一力親保的師弟。你二位與本座毫無瓜葛,就不怕本座將你們都剁餡兒了。”

提到楚晚寧,薛蒙愈發暴怒:“你還有臉提師尊?你這個孽畜!禽獸!”

“本座怎麼不敢提他?”

踏仙君說著,單手把薛蒙提起來,逼視著薛蒙淋得透濕的臉。

他驀地想起那些屬於墨宗師的零星記憶,想起飛花島的月色,無常鎮的夜雨,甚至想起妙音池的水霧……忽然嫉妒如野草橫生。

他幽寒森冷道:“你倒說說,本座有什麼不能提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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