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蒙等到快不耐煩的時候,?終於聽到包廂外頭傳來了小二的招呼聲:“風字號雅座,您這邊兒請。”
這女的總算是來了。
薛蒙掃乾淨自己眉目間的不耐,坐挺了腰背,?學著他爹一樣擺出一副沉穩男兒的架勢,?抬眼朝外頭望去。
隻聽得腳步聲從容,?不疾不徐地向他這邊走來,而後一個模糊的身形自竹簾花影之後穿過,?簾櫳半卷,?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柄銀質夔龍紋水煙槍。那煙槍係著繡著杜若花的淡青色煙絲囊,點著煙杆的手則生得極為秀頎修長,?橈骨性感,?側腕上還落著一點細細的朱砂痣。
薛蒙隱約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裡看到過這樣的一隻手,?卻又霧裡看花似的,朦朦朧朧想不起來。正琢磨著呢,人家就進屋了。
解憂卷軸上曾聲明:佩戴相親香囊後,香囊會以幻術纏繞周身,?您在彆人眼裡的模樣將會是您自己本來的相貌,?再加上彆人的喜好與想象。
整明白點兒說,?這若英本人肯定不長這樣,?薛蒙心裡覺得她應該長什麼模樣,那她出現的時候就會偏向於那張臉,隻不過多少還是會有些本尊的影子在罷了。
於是乎,?由於薛蒙之前覺得這位若英女仙長應當與他阿娘有些像,所以自竹簾子後頭走出來的那個姑娘就真的依稀帶了些王夫人的模樣。
她皮膚很白,瞧上去萬分端莊嫻靜,?微顰的眉宇之間還染著些許的病懨氣質。
薛蒙就像被巨石砸了一下胸,驀地站起來。無怪乎他激動,?任由誰瞧見一個與自己過世的敬愛娘親有三分相似的人出現在自己麵前,儘管知道這相貌是假的,也忍不住會五味陳雜。
他張了張嘴,一個“娘”字差點出口,幸而小二在這時跟著進了雅間,猛喚回了薛蒙的神智,薛蒙舌頭一卷,含糊地把“娘”變成了“你”。
“你……”
“你就是王小雪?”若英說話了,音色淳冷如水,雖然也是經過幻術扭曲的,不過倒是與王夫人半點兒不像。
“是、是啊。”
若英琉璃色的杏眼將他上下打量了一遍。
薛蒙那一瞬間有種非常奇怪的感覺,他總覺得這個若英瞧他的眼神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挑剔與慵冷,甚至還有些淡淡的不耐煩。
“我記性不是很好,容易喚錯人名。”若英說道,“簡單些,稱呼你王仙長,可以麼。”
儘管用的是詢問的句子,但半點詢問的語氣也沒有。
甚至還有些武斷。
薛蒙開始犯嘀咕,自己怎麼會覺得這樣的人像他阿娘?
但嘀咕歸嘀咕,薛掌門畢竟是掌門了,在璿璣長老的悉心指點下,薛子明待人接物的能耐今非昔比。於是他仍是拿出了一代掌門的氣度,清了清喉嚨道:“行。幸會了,若——”
他原本想稱呼人家為若姑娘,但馬莊主是多麼彆出心裁的男子啊,為了大家能夠不受任何乾擾地尋找到自己的魂靈道侶,他在煉製隨身香囊時添了各種各樣的法咒。除了佩戴上相親香囊之後,看到的是對方虛幻的長相之外,也無法試探對方的年齡、身高、胖瘦……乃至性彆。
所以“姑娘”二字,薛蒙還沒有說出口,就被腰間的香囊以噤聲咒禁掉了。
老娘舅馬莊主仿佛在振臂高呼——年齡身高胖瘦美醜——還有性彆,那都不是尋找眷侶的關鍵所在!
請諸位仙長多多關注皮囊之下的心靈!
然而薛蒙這時候還沒有意識到馬莊主如此設計的苦心,他隻覺得這大抵又是桃苞山莊的貨品出了什麼錯,所以皺了皺眉頭,就改口道:“若仙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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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若英心安理得地受了,而後大佬一般的姿態堪堪然在薛蒙對麵落座。
薛蒙:“……”
不是,這位姐妹,您不斂衽行禮,不寒暄致謝的嗎?
若富婆淡然抬眸掃了他一眼,點了下頭:“你坐吧,不必站著。”
薛蒙:“……???”
這是什麼口氣?
這要換作以前,薛蒙大概早就蹭的跳起來和對方扯嗓子嚷嚷了,但現在薛蒙忍住了。
他已經是下修界最靚的崽,是一個坐擁好幾座山頭的尊主,是要替他爹爹光大死生之巔的成熟男人了。
對,他不和女孩子置氣。
這樣想著,薛蒙在若英麵前坐了下來。他挺直了腰背,兩指一伸,把曦華閣的茶點單子推給了對方:“喝些什麼?”
若英似乎對點什麼茶吃什麼糕點興趣不大,說:“你看著辦就好。”
說罷便靠在小葉紫檀夔龍紋官帽椅中,往水煙槍裡添了些枯草煙絲。
薛蒙:“……你抽麻.煙?”
“重調過的方子。”若英眼皮也懶得抬,“不會影響到你。”
“不是,你年紀輕輕——”
“誰告訴你我年紀輕輕。”
薛蒙瞪大眼睛:“那你多大?”
若英靠在窗邊,指尖燃起一簇火焰,將水煙槍點著了,神情漠然地抽了一口,而後一節一節慢慢吐出來。
“和你有什麼關係。”
“……”
“而且。”若英抬起線條修秀的下巴,朝薛蒙腰間懸著的錦囊虛點了一下,“姓馬的定了一堆禁令。在解下這個香囊前,我也回答不了你這個問題。”
“
隨便坐坐吧,本身我來與你赴麵,為的也不是結什麼道侶。”
薛蒙震驚了,靠,這女的怎麼搶他台詞?!
相親這碼子事兒,如果兩個人都無意,那麼搶占先機說出來就變得尤為重要,落後的那個則會倍兒沒麵子。
薛蒙此刻就覺得自己很沒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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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他不但覺得自己很沒麵子,還覺得對方一定是個相親經驗豐奢之人——不然她怎麼這麼快就知道先下手為強?!!
她一定被媒婆拉著相了一千次姻緣,一千零一次都因為架子太野慘遭男方拒絕!
一定是這樣的!
薛蒙那張英俊的臉微微泛著綠,挫著後槽牙:“你以為我是來相親的?我……我實話告訴你!我身家條件好得很,一招手想攀我家門的人就能從揚州排到蜀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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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英淡漠的看著他。
薛蒙說話前覺得自己像個帝王。
說完之後,在對方的眼神中浸潤了須臾。
他忽然覺得自己像個智障。
而若英接下來那雲淡風輕的口吻愈發令他夯實了自己像個智障的念頭。
若英又抽了口水煙,微側過臉,對一臉司空見慣侯在旁邊的店小二道:“來一套瑤台寒梅。給這位仙長。”
薛蒙瞪大眼睛:“不是說我來點嗎?!”
“我是這家店的常客。”若富婆波瀾不驚地說,“瑤台寒梅味甜回甘,最適合你們這些初出茅廬的年輕後生。”
薛蒙更氣了。
氣到茶點上來時,他壓根兒一口也不想動,饒是那茶水清冽,糕點晶瑩,瞧上去分外誘人,他也半點兒都不動心。
若英:“你不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