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月餘,轉眼近中秋。
後花園的玉簪和海棠開得正好,姚喜一早去摘了些海棠插瓶,擺放在書房的桌子上,鋪紙研墨準備畫畫。這些日子虧得有娘娘教導,她書畫有很大進益,雙蘭姐姐又時常過來教她女工刺繡,慢慢的,她竟真的有了幾分大家閨秀的樣子。
至少看起來是這樣。
萬妼靠坐在椅子裡,手裡把玩著姚喜做給她的繡帕懨懨地道:“喜丫頭。哀家昨兒聽皇上說,你爹娘過幾日便到京了。”姚父姚母一到京,姚喜肯定要回家住些日子的,她再難受再不舍也不能攔著。
“嗯嗯。”姚喜的筆尖頓了頓,心情複雜地道:“早上姐姐過來的時候我倆還商量呢,想要不要早些出宮把宅子收拾出來。”三公主那事兒後她再沒動過出宮的念頭,一心在宮裡陪著娘娘。姐姐雙蘭過來找她說話,她也纏著不許太後娘娘走,幾乎從早到晚粘著娘娘。
兩個人朝夕相對了這麼久,按說會膩才對。可是她和太後娘娘不僅不覺得膩味,反倒越來越離不開對方。
然而,離彆近在眼前。明知是暫時的,她心裡也不是滋味兒。
萬妼眼眸低垂,暗自神傷了片刻,抬頭笑著對姚喜道:“當然要了。總不能讓二老到京後住客棧裡吧?”
“等把宅子收拾出來爹娘應該也到了。”姚喜低頭著小聲地道:“我可能中秋以後才能回宮。聽姐姐說,族裡很多長輩要來。一來為爹娘接風洗塵,二來領我去宗祠跪拜姚家列祖列宗。”
“進祠堂?”萬妼臉上的神情從悲傷變為訝異。大興尊古禮,未出嫁的女子以後要隨夫家姓,是進不得祠堂的。
姚喜點了點頭。“我剛聽說的時候和娘娘一樣吃驚。姐姐說以前姚家的女眷也是進不得祠堂的,後來還是爹爹和大家長說,跪拜祖宗是孝心,孝心不分男女,大家長才勉強答應了。”她在孫家的時候孫二狗就不許她進祠堂,附近鄰裡也都是,女兒就像撿來的似的。
萬妼聽了這話,不禁高看了姚和正幾分。那幫讀書進仕的多是酸腐之人,她見得多了,倒沒想到姚和正不僅為人清正,更難得的是對待兒女一視同仁。“拜跪先祖是大事兒,你安心去,不必著急回宮。”
“……嗯嗯。”姚喜坐回椅子上,撕掉麵前剛畫了一枝的海棠,重新鋪上畫紙對娘娘道:“娘娘看著我。”
萬妼輕聲笑道:“不是一直看著的麼?怎麼了,要畫哀家麼?”
姚喜拾起筆點了點頭,有些哽咽地道:“嗯。想娘娘的時候好歹可以看看。”
萬妼也紅了眼,她站起身對姚喜道:“等會兒,哀家先回寢殿打扮一下。”她感動之餘更多的是擔心。姚喜畫技進步雖大,不至於再把她畫成妖魔鬼怪,但也非常有限。
這一畫畫了兩個時辰,萬妼腰都快坐廢了姚喜還伏案忙碌著。
“好了嗎?”萬妼有點兒撐不住了。
姚喜直起身揉了揉腰,猶猶豫豫地道:“好了……吧。”話語間沒有半點自信。
萬妼猜想應該是畫得不太好。不過她早有心理準備,丫頭心意是好的,她一定得捧場才行!
“哀家瞧瞧。”萬妼如釋重負地站起身,走到書案旁小心翼翼地拿起了未乾的畫。她錯了,她高估姚喜了。愛情雖然蒙蔽了她的理智,卻並沒有蒙蔽住她的雙眼。
她沒有瞎!
“真好。比上次強太多了。”萬妼由衷地道。真的比上次強太多了,上次簡直醜得沒個人形,這次好歹能看出是女子畫像。雖然一點兒都不美!甚至有些醜陋!!!
姚喜要是思念她的時候就看這幅畫像,隻怕看著看著就不想回宮了。
“這幾日畫花草明明還好,不知怎麼的,一畫人像還是老樣子。”姚喜垂頭喪氣地道。
畫花草,枝葉偏了沒什麼,花瓣大一點小一點也沒關係。人像就不行了,鼻子偏一點,眼睛小一點,嘴巴歪一點,那差彆可就大了去了。
學畫並非朝夕之事,萬妼也沒指望姚喜能畫得多好,她笑著卷起畫道:“這幅畫哀家好好收著,帶出宮那幅哀家對著鏡子畫了送你。畫是哀家畫的,畫裡的人也是哀家,你帶在身上睹物思人豈不更好?”
“娘娘真好。”姚喜撲進太後娘娘懷裡撒嬌道。
***
姐妹倆出宮回姚府的日子轉眼就到。
大殿外的空地上擺了十幾口箱子,吃的穿的用的都有。流芳姑姑領著二十幾個宮女太監在箱子旁候著,她們是奉太後娘娘懿旨跟去姚府伺候姚宮令的。
萬妼領著姚喜到了大殿門口,遲遲不願把門推開。
她舍不得。她從來沒有和姚喜分開過這麼長的時間。
“娘娘。我該——”姚喜伸手剛摸到門,太後娘娘突然把她擁進懷裡,低頭吻了下來。
萬妼抱得很緊吻得很用力,好像一鬆手就會永遠失去姚喜似的。
“答應哀家,過了中秋一定回來!”萬妼輕撫著姚喜微腫的唇珠叮囑道。
姚喜眼裡閃著淚光:“嗯嗯。姐姐肯定已經收拾好等著我了,娘娘你彆難過,至多小十日就回來的。”她嘴上說著娘娘彆難過,結果自個兒先流了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