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昕抱著睡著的旗旗去酒店套房找白柰。
連著三間套房裡住的都是陶家親朋好友,有兩間住了長輩。
這間離電梯最遠,留給白柰、陶哥和林昱他們這些晚輩。
白柰麵容憔悴,滿臉歉意地抱過旗旗:“辛苦了小簡。我公公婆婆一個脆弱,一個身體不好。要是你不在,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簡昕安慰白柰:“我不是在麼,你們也奔波一天了,好好休息。”
套間客廳隻開了夜燈,隔壁房間的燈光從門縫裡透出來。
簡昕知道那是林昱的房間:“林昱?他……………”
白柰拍拍簡昕的手臂:“他和我們不一樣,我們哭過、發泄過情緒多少會好些,他有事都是自己消化,低沉一陣子會好的。”
簡昕點頭。
但後來她也聽白柰擔憂地說,林昱?這兩天好像沒睡覺…………………
葬禮當天,所有人黑衣出席。
那些老教授們也來了。
小時候看影視作品大家一起戴墨鏡覺得很酷,真正發生在身邊才知道,眼睛都是腫的,很難體麵地接待來吊唁的客人,隻能戴墨鏡出席。
簡昕也是在這天才知道,林昱沒睡的夜晚究竟在做什麼。
黑色骨灰盒上畫滿金色的蝴蝶。
大大小小的蝴蝶花紋在陽光下閃著,很靈動。黑色和金色的視覺效果,令人想到紀錄片裡數十隻敏芷鳳蝶展翅的樣子。
簡昕想起他們一群老人在小白樓聚會,趁著林昱上樓去取音響,竟然聊到身後事。
陶教授說,他不像一生未婚的魯教授,可以無拘無束地把骨灰撒在森林裡,他還是希望自己能葬在老家祖墳。
彼時,陶教授說過,他的骨灰盒肯定要華麗,他都樸素了一輩子了,最後一次花錢,總要出手大方點,最好搞點圖案在上麵………………
譚教授還開玩笑:“你研究一輩子鱗翅目,不如在上麵搞點蛾子圖案吧。”
陶教授重重“哼”一聲:“什麼蛾子,我要蝴蝶。”
林昱?拿著音響回來:“聊什麼呢?”
陶教授心虛地摸著腦袋上的帽子:“聊……………聊你怎麼動作這麼慢,拿個音響拿半天!”
原來那天,林昱聽見了。
熬了兩晚,終於滿足了老人的心願。
遺像上的老人目光炯炯,注視他們。
簡昕緩緩鞠躬。
她閉上眼??
願您在另一個世界遇見故友,生龍活虎,多吃多喝,爭取再變成陶老胖。
葬禮結束後,簡昕去找林昱?,撞見陶叔躲在人少的地方接電話。
這位叔叔很愛哭。
老人離世後陶叔數度哭到幾乎暈厥,卻紅著眼眶對手機裡的人這樣說:
“下星期我就回去了,不用不用,多歇什麼,工作任務還是不能耽誤的。”
成年人的悲慟有期限,誰也不能任性地放任自己的情緒。
簡昕找到林昱,也是為了辭行。
學校裡還有教授的物品要整理,陶哥他們這邊也需要林昱?。
要陶教授過完頭七,林昱才能離開。
圖書項目不能再耽擱了,她說:“林昱,張雋自己搞不定,我先回小白樓去。有我們在,你不要急。”
林昱?點頭:“有事聯係我。”
簡昕一隻手背在身後:“嗯,我爸媽他們好像也準備回去了。”
林昱?永遠禮數周到,送簡昕他們到停車場,為這些天的幫助對簡昕的爸媽道謝,欠身鞠躬。
簡昕爸爸拍了拍林昱的肩:“小林,節哀,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隨時給我們打電話,啊。”
林昱說:“好,謝謝簡叔。”
“快回去吧,老教授們年紀大了還需要你們年輕人多留意照顧,我們就不添麻煩了,快去吧。”
林昱?深深地看了簡昕一眼。
簡昕克製地揮了揮手。
幾乎沒有人發現簡昕的異常,隻有細心的簡昕媽媽眸色微動,在林昱走後把簡昕叫到身邊。
知女莫若母。
自己的女兒,前兩天還躺在酒店的床上滾來滾去打聽林昱,滿臉藏不住的小情愫。
剛才和林昱道彆,卻一直把手背在身後緊緊攥著拳。
一定有事情發生。
不止是老人離世的打擊和悲傷,還有一些其他令簡昕失落的事情。
簡昕媽媽摸著簡昕的頭說:“??,小林最近心情不會很好,其他事情上,可能沒有心思照過多考慮……………”
簡昕看了看林昱離開的方向:“媽媽,您的意思是?”
“媽媽知道你。”
簡昕媽媽說,“你是個熱情活潑的好孩子,像你爺爺和爸爸喜歡的武俠劇主角,敢愛敢恨,喜歡也一定不會去藏。媽媽隻是提醒你,想做什麼事情,不要在最近。”
是說不讓她告白嗎?
簡昕抱住媽媽,哽咽:“媽,不會的,我和林昱?之間可能很難談感情了。”
簡昕媽媽一愣:“那圖書項目的事情……………”
簡昕語氣堅定:“無論我和林昱怎麼樣,那些寶貴的資料是魯教授的心血,我不會拿它們開玩笑的,您放心。”
簡昕沒有告訴媽媽,她無法告白。
她現在隻能向後退。
那天在病房裡聽到林昱和陶哥的對話,她想到那些被大雨打斷羽化,翅膀殘疾、無法飛翔的遷粉蝶。
也想到林昱兒時不慎按翻展翅板,導致翅膀撕裂的蝴蝶標本。
他對她的照顧,大概和“把遷粉蝶和斷臂維納斯做成一組標本蝴蝶翅膀撕裂後的落淚”是相似的原因。
源於林昱的心善和慈悲。
並非喜歡。
其實這不影響簡昕喜歡林昱。
她隻是經常想到白柰那句話,“小動物壽命短,不能一直陪著你小叔”。
也許退回到朋友,才是能陪伴林昱更久的關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