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好生送走秦軍一行人,魏王增在給糧食時毫不含糊。他把大梁存儲的糧食拿了大半出來交予李令月,又為廉頗和李令月一行人尋來了幾匹馬。
當李令月一行人離開大梁,來到了一處荒涼的曠野時,騎著馬混在三萬騎兵團中的廉頗才開口問道:“你們當真是秦軍嗎?”
這話,他早在邯鄲時,就想問了。隻是那會兒他與李令月是敵人,不好開口,眼下倒是沒了這方麵的顧忌。
“我率領趙軍與秦軍抗衡多年,自認對秦軍還算有幾分了解。秦軍的武器固然鋒利,卻遠不及你們。何況,我從未聽說過秦軍
有這樣一支騎兵團。”
許多不知情的黔首,會把李令月的軍隊當做“天兵”,實在不是沒有道理的。
在李令月的隊伍中,有著許多眾人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之物。
廉頗在邯鄲據城堅守,避而不出,也是因為他心知,在正麵作戰中,趙軍定然不會是這支“秦軍”的對手。可惜,趙王偃不相信他的判斷,隻以為他是怯懦避戰……
眼下,廉頗身處“秦軍”之中,終於有機會近距離觀察這支隊伍。然而觀察到的結果,實在讓他心驚。
李令月也沒準備賣關子,她一麵騎馬與廉頗並排走著,一麵道:“想必廉將軍已經猜出來了吧,我們是後世之人。秦滅六國,乃大勢所趨,廉將軍還是莫要逆著大勢行事的好。”
廉頗聞言,儘管早有心理準備,仍是呼吸一滯:“原來如此,竟是如此……”
不過,也唯有這樣,這支軍隊的種種奇特之處才能解釋得通。
不知是不是因為在戰場上見慣了諸多奇異之事,廉頗很快便接受了這個事實。
他再度看向李令月,試探性著問道:“你們是來自後世的秦人?”
李令月道:“我們是秦地之人,但不是秦人。”
他們與秦人,頂多算是老鄉。
“我們隻說秦語,也有這個緣故——彆的國家的語言對我們來說,實在是太難了。”
剛剛學會秦語的陳茵湊上來磕磕巴巴地道。
廉頗再度陷入了沉默之中。
“後世——是怎樣的?”
他生在戰國亂世,每日想的都是如何實現自己的抱負。未來會如何,他還當真沒什麼概念。
但在與李令月等人接觸之後,他突然就好奇了起來。
“天下之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秦滅六國,而後朝代更迭,便如物換星移。夏商周不可久存,統一的秦又如何能夠一直存在下去?”李令月看著眼前的大好河山,語調變得悠長:“沒有亙古不變的王朝。”
廉頗聽著這話,目光變得幽遠了起來。身處戰國亂世,於他而言,什麼天下一統,什麼朝代更迭,都離他太過遙遠。隻是,聽著李令月的話,他心中也莫名生出了些許感慨。
連偌大的王朝,都會在曆史的長河之中煙消雲散,身處其中的人,又有多少能夠留下他們的名字?
李令月又道:“如果廉將軍想問的是你自身,那麼我可以告訴你,你將名垂千古。人們將會永遠記住你在趙惠文王時期捍衛趙國的英姿,以及趙孝成王時期為趙國力挽狂瀾的堅守。”
“僅此而已麼?”廉頗不知是該感到高興,還是該感到失落。
後世之人認可了他的功績,可認可的,都是他前半生的功績,與他輝煌的前半生相比,他的後半生,是那樣的籍籍無名,仿佛不值一提。
李令月看穿了廉頗心中的想法,開口道:“自然,趙王偃並非將軍的伯樂,將軍在趙王偃時期,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功績,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秦王卻與趙王偃不同,他必將立下不世功績。倘若將軍不願就這樣服老,大可追隨秦王政,在您的履曆中再添下輝煌的一筆。”
“……聽起來,後世之人似乎很推崇秦王政?”
“那是自然,千百年,都未必會出一個秦王政。”李令月歎道:“他的功與過,都印在史書中,刻在人們的心頭上,明明白白,不容否認。”
正當李令月與廉頗交談之時,有兩名魏國士子遠遠看到他們,壯著膽子上來與他們搭話。
“你們是秦軍麼?”
在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之後,他們開口道:“我們欲入秦謀求前程,可這一段路不太平,常有盜賊出沒。不知你們可否帶我們一程?當然,我們不求直接加入隊伍,隻求遠遠綴在你們後麵就好。”
這不是什麼大事,李令月很快便同意了。
隨後,她與他們進行了一番簡單的交談,得知他們是魏國人,本欲在本國求官,然而連個自薦的渠道都沒有,這才準備轉戰秦國。
聽了這兩名士子的話,杜從約感慨道:“都說魏國是人才輸出大國,古人誠不欺我。”
一個盛產人才而留不住人才的地方,是注定要沒落下去的。
在即將進入韓國之前,杜從約還在那兒數:“韓國的大才有韓非,有張良——也不知張良現在出沒出生。”
古時的這些大才們,他倒真想親自去見識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