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黃的馬車拐進長壽巷,正趕上街坊們坐在家裡吃午飯,巷子裡清清靜靜的不見任何人影。
姚家三口也忘了跟宣旨公公打聽女兒何時回來,接聖旨的時候各種情緒湧動,冷靜下來宣旨公公大概都回了宮。
還是門房阿貴聽到外麵有動靜,湊到門縫定睛一瞧,正好看見兩個錦衣丫鬟扶姚黃下車的一幕!
阿貴又驚又喜,一邊撥門閂一邊扯著嗓子朝裡麵大叫:“老爺太太,姑娘回來了!”
這一嗓子傳出去,堂屋裡的姚家三口丟了碗,左右的街坊們也都豎起耳朵,爭先恐後地往外跑。
腳步聲紛雜,張嶽朝七個侍衛遞個眼色,八人持刀戍衛在準王妃與車駕之外,未經允許,誰也不得靠近準王妃。
四個宮女中,畫眉、百靈原是杜貴妃宮裡的二等宮女,見慣了貴人們的行事做派,早就因阿貴的大嗓門皺起眉頭。
百靈隻是一下子還沒適應,被杜貴妃委以重任的畫眉卻是滿腹的嘲諷:惠王不聽娘娘的勸非要娶一個百戶之女做正妃,遲早要後悔!
至於春燕、秋蟬,乃是杜貴妃從新一批宮女裡隨便挑的兩個,她身邊的宮女無論大小都是精心調教用慣了的,不可能都送給惠王。
姚黃出宮後就沒有那種歸心似箭的急切了,路上喜滋滋地掂元寶摸首飾,重回家門前也穩穩當當的。
聽見阿貴炸雷般的通傳,姚黃下意識地去觀察四個宮女,也就將四女的神色變化儘收眼底。
終於,門開了,姚震虎、羅金花、姚麟搶著似的衝出來,後麵跟著同樣激動的廚娘吳氏以及她的兩個女兒巧娘、阿吉。
“娘!”
真的見到闊彆月餘的家人,姚黃瞬間濕了眼眶,撲進母親的懷裡,淚疙瘩一串串地往下掉。
羅金花用餘光打量那些陌生的侍衛與宮女,故意高聲打趣道:“宮裡的夥食就是好啊,瞧瞧你,又長胖了!”
姚黃:“……”
畫眉垂眸掩飾嫌棄,好粗鄙的婦人!
張嶽見姚震虎盯著他們八人看,上前行禮,主動介紹了他們的身份。姚家門庭小,八個侍衛會分成白、夜兩班,前後門分彆安排兩個侍衛足矣。
姚震虎聞言,爽朗一笑:“王爺有心了,不過我們長壽巷多少年都沒鬨過賊了,讓你們在這守著實在是大材小用,你們還是回去替王爺辦差吧。”
張嶽:“……”
姚黃被父親的傻話驚到了,顧不得跟母親親熱,擦擦眼角,轉過來道:“爹,王爺這番安排都是為了我的安全著想,我受用著呢,您就彆管了。”
姚震虎見女兒笑得甜蜜,立即接受了這番安排,熱情地問張嶽:“那你們吃飯了嗎?我家鍋裡新蒸的包子,進來吃?”
張嶽:“多謝大人,卑職等已經用過了,您還是快些陪姑娘進去休息吧。”
姚黃怕父親多說多錯,讓張嶽自行安排值崗的事,她先帶著家人們進了院子。
街坊們怕那八個侍衛,不敢追到姚家,便也各回各的家。
姚家小院,姚黃簡單地給家人們介紹了四個宮女的來曆,看看西廂房的南間,對自家丫鬟阿吉道:“你帶她們去把南間收拾出來,以後她們就住南間了,收拾好了弄點吃的。”
阿吉拘謹地點點頭,有點怕這四個穿得比太太還貴氣的宮女。
姚黃再對畫眉道:“飯後你們且先休息,不必忙著做事。”
畫眉淡淡應下。
阿吉就把四個宮女帶走了。
姚黃一家去了堂屋,等廚房給姚黃添了一副碗筷退下後,羅金花馬上關了門,紅著眼眶拉起女兒的手上下打量:“這麼久,在裡麵有沒有受委屈挨欺負?”
姚黃笑:“您想多了,有嬤嬤們盯著,秀女間彆提多和氣了,連句難聽的重話都沒人說。”
羅金花:“嗯,看你這氣色是挺紅潤的,確實也沒瘦。”
姚黃:“能瘦才怪,丁點大的地方不許跑不許跳,有力氣都沒處使,哎,咱們邊吃邊說,我還是一大早吃的一個饅頭,早餓了!”
姚震虎瞪大了眼睛:“那可是皇宮,天底下最富貴的地方,居然隻給你們吃饅頭?”
姚黃:“是今早隻能吃饅頭,乾又無味,最不容易壞事。”
推開攔路的父親,姚黃腿腳發軟地坐到紅木八仙桌旁,用筷子夾了一個熱氣騰騰的白麵包子,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娘親手藝,皮薄多汁,一口見餡兒。
姚黃一口氣吃了半個,才給了圍在三麵盯著她看的家人們一個眼神。
姚麟:“像我妹妹了,剛剛在外麵,你好像變了個人似的。”
羅金花:“你懂啥,姚姚現在是準王妃,一舉一動都被那些侍衛、宮女們盯著,可不得穩重些。”
姚黃:“是啊,人前還是要裝裝的。”
姚震虎又不高興了:“這麼多規矩,惠王還廢了腿,姚姚跟爹說實話,你是不是不想當這個王妃?”
姚黃驚道:“您說什麼呢,我當然想做王妃!”
接著,她把嫁給惠王的好處以及今日得到的賞賜都說了出來。
羅金花欣慰道:“我就知道,姚姚跟我一樣聰明。”
姚震虎哼了一聲,對著女兒道:“彆光想美事,錦衣華服都是虛的,一輩子那麼長,陪在身邊的人才最重要。你看我跟你娘,她生氣了我得端茶倒水捏肩揉腿地伺候她,她高興了我得陪她去逛鋪子大包小
包往家提,惠王呢,他哪都不能陪你去,反倒要你端茶倒水伺候他拉屎撒尿,甚至,甚至他還能不能生孩子咱們都不知道!”
姚黃的包子都送到嘴邊了,突然再難咬下去。
羅金花一筷子敲過去:“說啥呢,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姚麟也訓老爹:“妹妹還小,您注意點。”
他天天跟一群武夫混,葷話早就聽了一籮筐,妹妹卻不一樣。
姚震虎搶走媳婦的筷子:“這都是大實話,我得讓姚姚想明白,惠王在戰場受傷,我敬重他是條漢子,但我不能把自己的女兒送進火坑。”
姚黃心裡暖呼呼的,不再怪父親胡言亂語壞了她的胃口,笑道:“爹,你說得這些我都懂,問題是那個時候我根本沒得選,嫁給惠王是我最好的出路,是我先朝他拋媚眼的,人家願意接,我已經非常感激他了,再嫌棄他的腿豈不成了白眼狼?咱們老姚家有那種人嗎?”
姚震虎:“沒有,爹就是……”
姚黃放下筷子,瞅瞅默默關心她的母親與哥哥,認真道:“我親眼瞧見的,惠王長得特彆俊,又俊又有戰功的一個王爺,他的腿好好的,還能輪到我占這個便宜?做人要知足,我占了王爺正妃的實惠,就得承擔王爺腿疾帶來的不便,有得有失,很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