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天落葉繽紛,像極當年。
……
昆侖苦舟上,海水拍絕壁。
浪涯濤濤。
昔年蓬萊道祖占山立派,傳道八荒;其後昆侖老祖於取四海一瓢死水立舟,與魔域為鄰。
而昆侖的弟子,從入門的那一刻也就注定了,要麼成為魔下亡魂,為這死海再添一杯血漿;要麼一劍封喉,妖邪聞其名而喪膽。
或成名,或死寂。
昆侖從不會給弟子第三條路。
在這樣巍峨壯觀的苦舟上,有一處雪白閣子極其顯眼。
狂風吹過。
立於閣樓之上看臨江巨浪的人影渺小如滄海一粒。
然而——
任憑這巨浪再如何磅礴,任憑這深海的妖獸再如何咆哮,他身上的披風與他身後的苦舟,都恍如無風般寂靜。
一人對這死海,實在是過於狂妄。
可若這一人叫宴霜寒,那就從狂妄變成了——
殺雞焉用宰牛刀。
“昆侖新入門的弟子們都看好了,”銀白色劍袍的昆侖李掌教踏在苦舟甲板上,激動地拿劍柄指著天上的那個身姿,“你們不是說想看劍皇麼?你們不是說是為了劍皇才來昆侖的麼?都給我看好了,那頂頂頭上的就是咱們昆侖的劍皇,有道是一劍霜寒十四州——”
“劍皇”二字一出,原本還躁動的空氣仿佛都被凍結。
這群嘰嘰喳喳的孩子們熱切地抬頭看去,卻發現隻能看見黑沉沉的雲霧,而不見劍皇。
“劍皇在哪裡呢?掌教,我們什麼都看不見呀!”
半大的粉衣服姑娘焦急道。
——這群孩子的父母大多都死於十幾年前的妖族入侵,所以不約而同地對於一劍斬了妖王的劍皇都很是敬仰。
“莫急。”李掌教咳嗽一聲。
他伸出手,手上浮現出一個小型陣法。
陣法不斷旋轉轉圈,最後在空中放大,上麵赫然就出現了宴霜寒的縮影。
“哇!”
“咳,劍皇住在苦舟的最高一層閉關,以你們現在的修為還做不到目視千裡,但總有一天,你們不用陣法就能看清劍皇。”
“不過呢,咱們劍皇是極少數時候才會動劍的,他要養劍,你們以後也會學會養劍的。”李掌教驕傲道,“他上一次動劍,便解救天下於水火。所以你們入門十幾年可能或許也見不到他揮劍一次,不過不要灰心,昆侖有玉簡收錄了劍皇的劍法,拿點數就能換...”
“掌教!掌教!”
李掌教不愉地看向打斷他的人,“怎麼啦?”
“劍皇他、他揮劍了——”
什麼?!
李掌教大驚,回神看那陣法映射的縮影。
隻見萬丈之巔,白發雪衣的劍皇,如宿命般再次按住了自己手上的劍。
這一次對準的卻不是什麼妖王的首級,而隻是一片輕輕的落葉。
一片悠悠漂浮在這死海之上的落葉。
它慢慢悠悠的,無關輕重地,在天地流風間晃來晃去,就好似一小小的飄舟。
——可是死海怎會有落葉?
這片落葉若不是死海的,又是從哪裡來的?
李掌教來不及細想,就見宴霜寒的本命劍嗖地一聲出鞘了。
作為劍皇,宴霜寒有一把全修真界最美的劍。
它用不死的神木,燒了近千年才鑄成。
但是因為握住神劍的人是宴霜寒,所以不會沒有誇這劍美。
他們隻會說:
“好、好強的劍——”
粉衣姑娘驚呼,這聲驚呼宛如落入了搖動的湖水中,泛起陣陣漣漪。
“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
“劍皇,真男人!”
李掌教這個時候擋在這群稚子前,“靜聲,他還沒出劍呢,認真看,好好學。”
而他自己反喃喃道:“我輩修仙者,求仙,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使出這樣的劍嗎?”
可惜的是,萬丈之上的劍皇看著離他愈來愈近的落葉,最後隻是微微蹙眉。
下一秒,竟把蓄勢待發的神劍收回。
“唉——”
李掌教收回戀戀不舍的目光,把陣法收回掌心,耷拉著眉眼看向唉聲歎氣的眾人。
李掌教:“歎什麼氣,我都說了劍皇要養劍,怎麼可能輕易出劍!不過你們都來了昆侖,日後想見他揮劍還不容易?表現好的、資質出色的更有可能被他收為弟子,有什麼好難過
的。”
粉衣姑娘看著李掌教,暗想看起來最難過的人是掌教你吧!
陣法收回,底下的人便見不到上麵的光景。
隻是紛紛猜測為何剛剛神劍會出鞘,是不是沉睡的魔龍翻身了。
……
“一片落葉?”
宴霜寒記不得多久沒人能傷到他了。
他的眼珠子極其地淺,好像有雪花在裡麵飄飄。
而這樣淺的瞳眸,才映照出指頭上被葉割出的細傷有有幾分的觸目驚心。
“還是蓬萊的。”
他眼睫平直,語氣莫名帶了幾分歡欣。
宴霜寒看向仙山的方向。
死海苦舟天幕是連綿不斷的陰雲,隨時隨地都是翻滾噴湧的暗雷,雲層海浪裡好似能穿來怨魂壓抑的哭聲,將這一切都渲染的沉悶異常。
唯有至東邊靠近蓬萊的天幕閃出了一片微微亮的柔光。
他從住在這裡起每日都在看這柔光。
如今終於讓他等到了。
這蓬萊除了容有衡,終於又出了個強者。
能和他較量的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