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換好拖鞋踏入,還沒開口,葉熙京就如狗衝來,用力抱住她,把她整個人從地上抱起,偏偏將臉埋在她脖頸裡:“岱蘭,我知道錯了,你彆不理我……看看我,好不好?”
千岱蘭掙紮:“放開我!!!”
明明是久彆重逢,明明是半年來和男友見的第一麵。
不知怎麼,她第一反應是去看葉洗硯。
後者仍穩穩地坐在那張可供三人翻滾的超大黑色沙發上,看一本英文雜誌。
她看不清雜誌封麵,也看不清葉他的臉。
葉洗硯頭也沒抬一下。
葉熙京不肯放,抱著千岱蘭,像吸貓,吸夠了,才鬆開,為自己昨夜的謊言解釋:“岱蘭蘭,我不是故意瞞你的,主要是你之前老是為了這件事吃醋,我害怕——”
“你那不是害怕,是心虛,”千岱蘭銳利地質問,“如果真的是坦坦蕩蕩,為什麼會害怕?還是說,你覺得我就是一個很容易亂吃醋、無理取鬨的家夥?”
葉熙京愣了一下。
他伸手,還想去抱千岱蘭——
沙發上的葉洗硯終於開口阻止:“熙京,彆太過分。”
千岱蘭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葉洗硯還在看那份英文雜誌:“讓岱蘭回去休息,她今天麵試應該很累。”
“我不是來休息的,是來拿行李,”千岱蘭說,“我下午已經租好了房子,等會兒就把東西搬過去。”
她這樣果斷。
葉洗硯合攏已經看了五分鐘的那一頁雜誌,終於看向千岱蘭。
距離和光影讓他的眼神靜而暗。
他問:“今晚就搬?”
很像客氣的、不那麼熟悉的男友哥哥。
“嗯。”
“彆告訴我你要和殷慎言那狗……小子住在一起,”葉熙京醒轉過來,“你下午一直和他在一起對不對?”
千岱蘭說:“嘴巴乾淨點,彆以為我沒聽出來你想罵他狗東西。”
葉洗硯微微皺眉,問:“你打算怎麼過去?”
“坐公交,”千岱蘭說,“有直達,我查看過公交運行表了,最晚一班的始發時間是十點,足夠了。”
“房子在哪裡?”
千岱蘭隻說了大致區名。
葉熙京意識到什麼:“你真的今晚要走?已經簽完合同了?一天也不多留了?”
“我不能住在這兒,”千岱蘭直接對葉熙京說,“我不想等吵架的時候,聽你說什麼’這是我的房子,你給我滾出去’。”
葉熙京說:“我不會那樣說……”
但千岱蘭隻是深深看他一眼:“你之前也和我說過,不會騙我。”
葉熙京啞口無言。
她對葉洗硯客氣地說謝謝哥哥,去臥室裡收拾自己的行李箱。
來時帶的雙肩包被暫時放在桌子上,一下午奔波,那拉鏈不知道什麼時候壞掉了。明顯的空隙中,隱約露出一本陳舊的書。
葉洗硯將手中雜誌放在玻璃茶幾上,順勢俯身,仔細看那本書,注意到那是《新概念英語》的第四冊,書頁因為經常翻閱而皺起,卷起來的一頁上,隱約可見密密麻麻、詳細的手寫筆記。
“這脾氣,怎麼這麼硬,窮硬窮硬的,”葉熙京自言自語,又求救地看向葉洗硯,“哥——你能幫我送岱蘭過去嗎?這麼晚了,她一個人,我實在不放心。”
葉洗硯說:
“你放心我?”
“嗯,”葉熙京說,“她脾氣就是這樣,又臭又倔,現在和我生氣,肯定不願意讓我送——我可不想便宜了殷慎言那小子。”
說到後麵,他已經咬牙切齒:“求你了,哥,就再幫我我這個忙吧。”
葉洗硯卻說:“我打電話讓楊全過來接她。”
“也行,”葉熙京又小聲,“你能不能讓楊全哥順便看看,她到底有沒有和殷慎言那家夥合租啊?要是有的話,能不能今天晚上再把她接回來?我不想她和野男人住一塊……”
他發現哥哥皺起眉。
“說話彆這麼難聽,”葉洗硯不悅地說,“就算是合租,也沒什麼。”
“也是,”葉熙京說,“好像,那些明知人家有男友,還和人睡一個床的賤男人才叫野男人,哥,我罵他野男人過分嗎?你說,這不是下賤是什麼?——哎,哥,你怎麼站起來了?哥,你去哪兒?”
嘭。
客臥門打開,千岱蘭拎著行李箱,差點撞到葉洗硯身上。
淡而沉穩的烏木氣息裹了她一身。
她不敢去看對方眼睛。
葉洗硯也移開了視線。
葉熙京感覺哥哥和女朋友之間怪怪的。
但他也說不出究竟是哪裡奇怪。
“我讓楊全去送你,”葉洗硯平靜地接過她手中行李箱,像一個對弟妹關照有加的出色兄長,“太晚了,你一個女孩不安全。”
葉熙京沒有說話。
他知道,以千岱蘭的脾氣,現在說話無異於火上澆油。
千岱蘭沒有再去強行拿行李箱。
不知道為什麼,她對葉洗硯完全硬氣不起來。
可能因為昨天晚上他對她石更起來了吧。
“我燉了銀耳百合蓮子羹,是今年剛收的第一批建寧通心白蓮子,”葉洗硯說,“楊全過來也需要時間,現在下班高峰期,路上容易堵車——你先吃飯,吃完飯再走。”
千岱蘭還真沒吃飯。
葉洗硯怎麼知道她餓了?
她猶豫。
自己吃晚飯的話,又要花錢。
但葉洗硯這裡是免費的。
可俗話說,天下沒有免費的晚餐。
她又要付出“和葉熙京吵架”的潛在風險。
可她太喜歡葉熙京了,喜歡到現在完全不想以不理智的姿態和他爭吵。她想等氣消了,再和他好好聊——不然,現在她一定會將葉熙京上下十八代問候個遍,她可太清楚自己的嘴巴了,能把葉熙京罵哭。
她不想當著葉洗硯的麵把他弟弟罵得嘩嘩掉淚。
“是啊,”葉熙京說,“我哥做飯可好吃了,你一定要嘗嘗,他特彆會做飯——”
“熙京,”葉洗硯說,“去洗手盛飯拿筷子——那副粉色碗筷是岱蘭的,彆拿錯了。”
葉熙京跑去廚房。
話趕話到了這裡,千岱蘭已經被“架”上去了,人家都已經替她做了決定,她這時候再說走,明顯很不合適。
葉洗硯將她的行李箱輕輕放下,平和低聲:“你放心,昨晚的事情我已經全忘了;熙京什麼都不知道。”
千岱蘭一直在看他褲線鋒利、一絲不苟的黑色西裝褲,聽到這裡,猛然抬頭看他。
葉洗硯移開視線,轉身去廚房,邊走,邊挽起衣袖,露出肌肉結實的一截小臂。
青筋凸起,侵略性極強,被遮掩在純白襯衫下。
千岱蘭終於明白,為何昨夜她怎麼用力都無法推開、隻能被迫承受了。
他看起來的確一直在健身。
葉熙京沒說謊,葉洗硯的確有一手好廚藝。
兩個人,他做了兩個菜一道湯一個羹。
口蘑煨嫩豆腐,櫻桃肉,蓮藕排骨湯,銀耳百合蓮子羹。
長方形的北美黑胡桃木餐桌上,因為葉熙京率先將她的粉色碗筷放在自己位置旁邊,千岱蘭不得不和葉洗硯麵對麵,這讓她有點尷尬。
儘管葉洗硯看起來已經完全放下了。
一整頓飯下來,兩個人沒有任何的眼神交流,甚至沒有看向彼此,規矩守禮,仿佛有無形的界線牢牢地擋在二者之間,涇渭分明地將他們二人隔開,固守在“哥哥”和“弟妹”的身份之中。
唯一的接觸,發生在餐飯即將結束時,心不在焉、又尷尬十分的千岱蘭,和葉洗硯不約而同地去拿湯勺盛蓮子羹。
葉洗硯的大手,握住她握湯勺的手——這是一次誤觸,以至於葉熙京甚至沒有發覺。
肌膚相親瞬間,葉洗硯立刻鬆開,但千岱蘭仍覺頭皮一陣發麻,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她大腦皮層用力炸開。
昨夜那被努力遺忘的記憶於此刻瘋狂灌入,猶如強勢台風,席卷她可憐的腦袋、思維。男人有力的大手,不容置疑地握住她的手、用力下壓,吻住她的脖頸、鎖骨,蓄勢待發的焦渴,即將突破隱忍的俄羅斯超級堅果大列巴。
千岱蘭猛然縮回手,不慎碰到桌上碗碟,暖熱的乳白蓮子羹灑在桌子上,蹭到她裙子腹部位置,像給昨天未完成的荒唐緋,事添了結局注腳。
不明就裡的葉熙京,隻看到女朋友疑似被燙傷,他立刻抽出紙巾,想給她擦。
千岱蘭推開她,垂首往衛生間走,視野中看到葉洗硯站起來。
“哥
……還是你……”
葉熙京說了什麼,千岱蘭沒聽清,她洗乾淨手,從麵前的鏡子中,看到葉洗硯走了進來。
他的襯衫衣袖還未放下,有傷疤的那隻左手將一個小瓶子輕輕放在她旁邊。
“將這個噴在衣服上,”葉洗硯像一個客氣的哥哥那樣講話,“能除掉油汙。”
“好的,謝謝你,”千岱蘭也像一個客氣的弟妹,“我知道了。”
葉洗硯微微頷首,然後離開。
交談時,他一直在看著鏡子,沒有看她。
但千岱蘭還是感覺有些不對勁。
擦乾淨裙子弄上的蓮子羹,她緩慢後退一步,走到葉洗硯剛才站的位置,努力踮高腳,模仿著他方才的視線,盯著麵前的鏡子,想知道對方究竟在看什麼。
然後。
她看到自己今天的舊裙子衣領口,若隱若現的一個鮮明吻,痕,因為過於用力而呈現出濃鬱頹靡的紫色。
這是昨夜裡,葉洗硯留下的。
她過於在意奈梔上的那些指痕和草莓印,以至於忽略掉鎖骨稍靠下位置的這一個。
千岱蘭以為它會被嚴密地遮住。
就像他們都會嚴密地假裝什麼都未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