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秘境所在湖畔營地寂靜無聲,大大小小的木屋錯落無序。
多數江湖客都已睡熟,隻有一些負責守夜的江湖客三三兩兩聚集,聊著近些時日的趣事。
在等待秘境開啟前,他們除了閒扯外,能做的隻有消遣,擲篩子推牌九之類。
若是有天驕在湖上演武場比鬥,這些人更會興奮,吆喝著買買買。
從早到晚,沒有一刻清閒。
而當薄薄的白霧出現一瞬又消散,惹得負責守夜的江湖客們又來了精神。
在出來查看過周遭沒有異常後,卻是發現密林內的南蠻教眾沒了蹤影。
“那些蠻人撤走了?”
“誰知道呢,興許是發現了白霧的秘密,想要前去找尋吧。”
“找?你沒聽那幾位天驕說嗎?”
“這白霧與劍鳴同起,乃是一位老宗師劍道晉升引起的異象。就憑那些個蠻人,找過去送死嗎?”
比起江湖客們的一驚一乍,來此曆練的宗門弟子想得更長遠,尤其是那些了解南蠻教變化的世家子弟,紛紛讓人前去打探。
“看一看南蠻教那些人是否在更遠的地方,防備他們對我等出手。”
“哼,若是那位劍修前輩真的在南蠻之地,諒那些蠻人不敢輕舉妄動!”
“不可不防,還是等查探的人回返之後再說。”
“李兄,你就是太過謹慎,彆忘了此行還有宗門天驕,他們可都有門內護道者跟隨。”
“不說其他人,無量山、太虛道宗、羽化仙門等,哪一個不是來了幾位神遊境長老?”
“話雖如此,我等畢竟身在南蠻之地,若是被那些蠻人圍困在此,隻怕大戰一觸即發,屆時整個魏朝南部州府都將生靈塗炭……”
此刻,世家子弟關注朝堂實事,宗門聖地弟子則更在意秘境、邪魔和妖魔。
而在鎮南王世子公冶守等人所在營地內,他們卻是沒有心思關注營地外的動靜。
燈火通明中,刀盾軍士護衛在公冶守等人身前,如臨大敵般盯著來人。
“陳遠?許久不見。”
公冶守說著,抬手示意護衛開啟營地內陣法,防備讓人看到這裡的情況。
他可是知道,如今的陳遠不僅是無量山絕刀傳人,還是南蠻教追殺的惡徒。
若是被人知道陳遠在這裡,難保不會引來蠻人。
“世子殿下,彆來無恙。”
此刻的陳遠一身血紅長衫,頭戴鬥笠,雙手扶著插在地上的萬鈞刀。
相比剛剛從封魔穀地出關時,他的膚色黑了幾分,棱角分明的臉上卻是更加漠然。
微微壓低的笠簷下,陳遠血紅眼瞳淡漠的注視著公冶守等人,語氣冰冷的說道:
“讓陳逸出來吧。”
公冶守皺著眉頭,上下打量他一番,搖了搖頭。
“逸哥兒前往密林鞏固修為,不在此處。”
“哦?”
陳遠好似不信般歪了一下腦袋,鬥笠微微抬起,臉上不複冷漠而是流露出幾分狂傲。
隨之幽藍刀意擴散而出,如煞氣一般環繞整個營地之內,刺入營地各間木屋。
即便這些木屋內都有陣法護持,但在他的刀意下宛如無物,根本阻擋不住。
唯有蕭玄真和花仙子兩人所在的木屋外,有青木道法守護,方才抵禦住幽藍冰冷的刀意。
正在酣睡的謝長樂被刀意所激,忙不迭的跑出來查看。
“誰?哪個雜碎大半夜的跑來偷襲?”
謝長樂看到營地內狀況臉色微怔,還未等他詢問來人是誰,就見那人拔刀斬來一刀。
“噶!”
謝長樂怪叫一聲,閃身躲避,卻隻覺身上沉重,腳步被刀意威勢所迫幾乎凝滯。
“阿彌陀佛。”
浮沉微微低頭唱了一聲,佛光普照形成一座金色大鐘罩在謝長樂身上。
咣。
刀氣劈在金鐘上發出沉悶的鐘聲,隨之消散。
謝長樂麵色煞白,愣愣的看著那道血紅身影,眼神微變。
“你是,無量山絕刀陳遠?!”
陳遠昂起頭瞥了他一眼,譏諷道:“弱者,還是閉上嘴的好。”
“……”
謝長樂臉色難看起來,沒再開口,而是悄悄的左右找尋什麼。
這時,公冶守製止住想要衝上前的刀盾軍士,皺眉看著陳遠道:
“這裡不歡迎你,請回吧。”
陳遠沒理他,血紅眼眸看向“大空佛子”浮沉,語氣依舊囂張:
“禿驢,我記住你了!”
說完,他歸刀回鞘,轉身向外走去。
不過沒走出幾步,他腳下稍頓,再次開口道:“轉告陳逸,我在秘境等他!”
公冶守等人沒有阻攔之意,反而是差點被一刀斬殺的謝長樂顧不得其他,開口道:
“等等!”
“嗯?”
陳遠微微側頭,眼神冰冷,好似下一刻便會拔刀再斬一般。
謝長樂忍著身體上的不適,咬牙問道:“我淩師姐呢?她先前和你在一起!”
不知道為何,他難免心中生出些許不詳預感。
“淩師姐?”
陳遠轉過身,目光落在他腰間長劍上,“你是劍峰山弟子?”
“正是!”
“她死了。”
謝長樂一怔,“你,你在說什麼?誰死了?!”
陳遠拉了拉鬥笠,語氣淡漠的重複一遍:“淩音容死了,死在我的刀下!”
謝長樂張了張嘴,神色更加難看起來。
而公冶守等人對視一眼,都不由得頭疼起來。
和謝長樂不同,他們這些鎮南王一脈的武侯子弟,根本不在意陳遠江湖身份。
他們隻清楚一件事——陳遠乃是鎮北王杜青麾下,武安侯陳太平的嫡子!
單是這一點,公冶守等人便不好對陳遠出手。
同時,他們都看得出來,如今的陳遠實力驚人。
連“大空佛子”浮沉都不一定是他對手,何況是謝長樂?
即便加上太虛道宗蕭玄真、花仙子兩位天驕,能不能拿下陳遠也是兩說。
偏偏這個時候,實力最強的陳逸還不在營地……
而謝長樂盯著陳遠看了半晌,心中兀自不信,回過神來後,他轉身跑向一邊木屋。
在用特殊符篆印記解除屋外青木陣法後,他拍著門喊道:
“師妹,快,快出來,絕刀陳遠來了!”
屋內的蕭玄真、花仙子兩人開門出來,看到營地內劍拔弩張的樣子,便詢問起事情經過。
在從謝長樂口中得知淩音容身死消息後,兩人也是盯緊陳遠。
便是花仙子清楚陳逸與陳遠關係,心中也是五味雜陳,更不用說蕭玄真這位太虛道宗宗主之女。
“絕刀陳遠,此言當真?”
“是!”
陳遠毫不掩飾,看著太虛道宗三人冷笑道:“她太蠢,所以被我一刀殺了!”
“你?!”
蕭玄真惱怒瞪著他,強壓心中怒火,問道:“你可知她乃是陳逸師姐?”
陳遠臉上依舊帶著冷笑,語氣冰冷:“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若非我那二弟不在,我定然一刀劈死他。”
折磨了他十數年的小陳逸的影子,唯有殺了才能解他心頭恨!
蕭玄真神色轉冷,“那你便死吧!”
話音未落,她周身真元浮動,十四顆靈竅氣旋盤旋浮現,一步邁出。
太虛八法·震雷法!
身若奔雷,電光火石間,一拳砸出——太虛八法·坤柔掌!
“嗬!”
陳遠臉上浮現一抹冷笑,萬鈞刀再次出鞘,當即與蕭玄真戰在一處。
冰冷刀意毫無保留,幽藍刀氣一道道斬出。
蕭玄真一掌未中,腳下不停,一步掠出。
太虛八法·巽風法!
霎那間,她便身形如風般掠出,身影飄忽間,震雷拳一拳接著一拳。
“太虛八法?名不虛傳!”
陳遠橫刀格擋,刀拳碰撞,如同金鐵交鳴。
兩人毫無保留,激戰之時,狂風四起,席卷整座營地。
若不是有陣法護持,這裡的動靜早就引起周圍江湖客、天驕們圍觀。
而原本還在猶豫花仙子見狀,不禁驚呼開口:“師姐!”
謝長樂無動於衷的觀戰,恨不得將陳遠斬殺在此。
自從他獲得前世記憶後,第一次如此強烈的渴望恢複那一身絕強修為。
一旁的公冶守等人頭疼不已,有心想勸說他們停手卻又想不到合適的理由。
畢竟陳遠親口承認殺了太虛道宗劍峰山弟子,無怪蕭玄真出手。
“浮沉佛子,還望能出手護持左右。”
“小僧儘力。”
浮沉點了點頭,雙手合十,周身佛光普照,護佑營地內眾人。
同時,他眼眸金芒浮現,光彩閃爍間,映照出陳遠和蕭玄真的身影。
但在觀看片刻後,浮沉卻是隻將目光盯在陳遠的身上。
在他眼中,那道淩厲揮刀的身影逐漸虛幻,臉上的冰冷不再,取而代之是一張流著血淚的臉。
浮沉仔細觀看,臉色微變,說道:“陳遠施主,已然封閉了心門。”
公冶守聞言一怔,詢問道:“佛子,您這是何意?什麼是心門封閉?”
浮沉搖了搖頭,沒有解釋,而是指著陳遠唏噓道:“他在流淚啊。”
“流淚?”
公冶守等人麵麵相覷,看著陳遠臉上的冰寒殺意,哪有什麼流淚的模樣?
然而還未等幾人繼續開口,便見蕭玄真已經打出了真火,身形退避幾步時,雙手結印。
一黑一白兩股真元盤旋凝結,纏繞在她雙手之間,將她映照得越加肅穆。
早在她太虛八法都修煉到大成境界時,融字訣便不再是問題。
不同於她與陳逸比鬥時那樣,這一次她一口氣將八法全部融入崩式之中。
四法為陽,四法為陰,陰陽相柔便為太虛!
融為一體時,卻不像她先前那般威勢凜然,反而中正平和,如同清風拂麵,水波不驚。
陳遠站定在她身外五步,神色間依舊帶著譏笑,周身靈竅氣旋浮現兩顆,修為赫然也已達到四品靈竅境。
而他手中萬鈞刀,光亮刀刃悄無聲息沾染一層幽藍光彩,絕刀刀意冰冷無情,散發可怖的鋒銳之勢,仿佛要將一切斬斷。
“原本,我隻想斬殺陳逸,如今他不在,倒也可以拿你祭刀!”
話音剛落,陳遠竟是先一步出手,雙手握刀拖在身側,一步邁出便已躍到半空。
驚人威勢撲麵而來,原本無形的刀意竟是化為實質一般,將萬鈞刀刀尖延伸出去十丈之上,幾乎占據半個營地。
“不好,是通明境刀意!”
謝長樂麵色驟變,連忙提醒道:“師妹小心,他的刀道已經突破大成境界!”
蕭玄真臉色霎時凝重,卻依舊不打算停手!
一旁觀戰的花仙子聞言,顧不得在想陳逸會如何想此事。
當即真元浮動,周身氣旋環繞,雙手快速結印,青木火光乍現。
火木道法·陣字訣!
眨眼間,青木火焰護持在蕭玄真左右。
竟詭異的被她手中的太虛盤吸入,在黑白兩色上蒙出一層火光。
下一刻,蕭玄真絲毫不懼,迎著陳遠雙手推出。
太虛·崩式!
陳遠臉上不禁露出一抹猙獰笑容,拖在身後的長刀猛然劈斬而下。
“絕刀·殺式!”
兩人皆沒有留手,黑白圓盤飛速旋轉,迎風脹大,將整座營地籠罩。
而那幽藍刀氣更是驚人,長達百丈的刀氣凝練如實,霸道恐怖的威勢壓下,竟如同一座大山有萬鈞之勢。
“大空佛子”浮沉不等公冶守提醒,取下脖子上掛著的佛珠,雙手握住合十,神色肅穆快速念誦《金剛法咒》。
幾乎是在刀氣和太虛圓盤交鳴瞬間,佛光普照形成一座巨大金佛,佛身端坐蓮台,麵容祥和的伸出兩掌。
兩隻金色手掌紋理清晰,一左一右將蕭玄真和陳遠合在中間,緩緩合掌。
便在這時,五道身影從天而降,便是外麵守衛的江湖客都一無所覺,五人徑直來到營地。
其中兩道站在蕭玄真身前,另外三道則是擋住了陳遠。
接著五道驚天威勢降臨,卻都很默契的隻籠罩在這營地範圍內。
“散!”
五人合力之下,天地威勢撞進太虛圓盤和刀氣之中。
刹那間耀眼的光芒照亮,卻是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將一切碰撞氣息無聲的消融。
整個營地內雅雀無聲,唯有周遭布置的陣法旗幟發出不堪重負的撕裂聲。
待一切平息下來,眾人視線緩緩恢複。
花仙子看到擋在身前的古天罡和孫道輔兩人,不禁鬆了口氣,連忙傳音將這裡的事情說明。
“師父,陳遠說他殺了劍峰山淩音容師姐,蕭師姐才會出手。”
說完之後,她遲疑道:“陳遠他,他是陳逸師兄的兄長。”
孫道輔微微頷首,示意他已清楚此事。
古天罡則是在看了對麵一眼後,轉身查看蕭玄真,見她沒有受傷方才開口道:
“樓雜毛,你打算如何解決此事?”
對麵身形瘦弱蒼老的樓壓,頗為頭疼的看了一眼陳遠,乾笑道:
“古道友應是清楚,貧道這位師侄乃是晏海師弟的弟子,師承絕刀造了些殺孽也是無意識的。”
“若是未來他能清醒過來,徹底掌控絕刀刀意,我可以做主讓他前往太虛道宗負荊請罪。”
“古道友意下如何?”
古天罡神色嚴肅的看著對麵幾位,特彆是落在後麵收起萬鈞刀的陳遠,語氣肅殺的說:
“小輩的事情便讓他們自己解決,既然他殺了劍峰山弟子,那便由劍峰山的人解決。”
“師兄?”孫道輔怔了怔,他傳音道:“陳遠乃是陳逸兄長,此事讓他解決不好吧?”
前來南蠻之地的劍峰山弟子,隻有陳逸和謝長樂兩人,顯然謝長樂的實力根本不足以麵對絕刀陳遠。
古天罡沒有回應他,目光依舊盯緊了對麵幾人。
他當然知道這件事情該由宗門定奪為上,最好不要牽扯陳逸進來。
但他更清楚,此刻絕不能與對麵四人廝殺。
否則他和孫道輔兩人決然無法護持蕭玄真、花仙子和謝長樂三人。
要知道對麵四人中,三位無量山的神遊境,還有一位實力堪比二品的絕刀傳人。
即便蕭玄真和花仙子兩人聯手,也未必能擋住其中一位,何況還是四位。
“既然如此,那便依古道友所言。”
無量山的三位護道者也都鬆了口氣,對視一眼後,便想帶著陳遠離開。
哪知陳遠卻看著蕭玄真和花仙子,冷冷一笑:“待我解決掉陳逸,你們必死!”
說完,他直接無視樓壓等人,徑直走出營地揚長而去。
“……”
樓壓暗罵兩聲,朝古天罡乾笑道:“此事皆賴我無量山,若是輕舟師弟想討說法,還望他去找晏海。”
“這是自然!”古天罡冷哼道:“殺了我輕舟師弟的弟子,自然由他出麵!”
孫道輔見狀,心中歎息。
原本他還想勸說古天罡冷靜應對,沒想到師兄比他想象的沉穩許多。想著這些,他心中不免有些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