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鹿沉那雙冰冷的眼眸裡，下方的一切都無所遁形，尤其那一道正在緩緩消散的銀白劍意。
它能看出這道劍意中附著的殺伐——與其說那是劍意，不如說是東方神獸白虎的神意！
“白虎神君，執掌殺伐……如此的神通之種，聞所未聞！”
鹿沉目光陰厲的注視著下方年輕的人族劍修的身影，本就猙獰的蛟首上不時閃過殺意。
它心中清楚，若是讓這名劍修成長起來，未來必定能成為人族的一名劍仙。
劍仙啊。
李輕舟就是一名劍仙，此刻他的麵上已然露出一抹笑容。
相比妖族的一知半解，他看出陳逸的劍道中一些細微的東西。
——那道劍意已超出通明境的範疇！
換句話說，即便陳逸的劍道還未達到神通境，也距離不遠。
再加上前些日子，那位引起整個天元大陸劍鳴的異象，以及太周山上白虎神位異動。
他有理由相信——陳逸便是那名始作俑者！
“小家夥並不僅僅劍意結繭凝聚‘神通之種’，而是已然破繭成蝶，成就劍道神通境！”
“神通啊……”
李輕舟的看著陰雲下的白虎神意，心中不由得唏噓起來。
他本以為陳逸的劍道距離神通境還差很遠，沒想到竟是如此之快。
看來先前逸兒在進入秘境前的頓悟是真，但不是什麼靈竅氣旋，而是劍道。
“輕舟兄，你這名弟子他，他這是凝聚了神通之種？”
這時旁邊一名身著純白長衫的中年人，神色訝然的傳音問道。
“算是吧。”李輕舟看了他一眼，沒多做解釋。
他能看出陳逸的劍道，乃是同為劍修的敏銳。
而身旁兩位中年人——
其中身著純白長衫之人是京都學府的三先生，另外一位稍顯邋遢之人則是佛門中人。
他們一是修浩然之氣的書生，一是修佛門功德，與鹿沉等三頭大妖王一樣很難看出陳逸劍意中的細微變化。
李輕舟敷衍一句，便將目光盯在蛟龍等三頭大妖身上。
“鹿沉，你輸了。”
蛟龍眼神閃過一抹冰冷，隨即妖氣籠罩自身，濃黑妖氣遮蔽下，龐大的身形逐漸縮小。
轉瞬間，它竟化為人形——一名身著紫青色長袍的青年人，臉型線條僵硬，嘴巴扁平，麵容冷厲。
“本座自是願賭服輸，不過浮屠還未身死，現在說誰輸誰贏不嫌太早了嗎？”
“哦？”
李輕舟看了一眼下方，才發現那被陳逸一劍斬過的虎妖竟是沒有半點傷勢。
“血脈神通？”三先生眼中金白光澤浮現，觀察片刻搖了搖頭：“應該是它身上的鎧甲。”
旁邊那名身著大紅袈裟的中年模樣的僧人點頭道：
“應是妖庭中那位的手筆。”
李輕舟微微皺眉，單手搭在腰間的負天劍上，劍意籠罩方圓萬裡，更鎖定在鹿沉等三名大妖王身上。
“既然勝負未分，再等等便是。”
“慢著！”
鹿沉化成人形，雙手背在身後，一邊看向李輕舟一邊手指勾動幾下，彈出數道晦澀的妖氣說道：
“輕舟兄，本座想與你做一場交易。”
“什麼交易？”
李輕舟淡淡的回了一句，籠罩在雲層之上的劍意震蕩幾下，崩散那幾道妖氣。
鹿沉麵色不變，仿佛沒有發現他的動作，眼神驟然轉冷道：
“隻要你們留下這名劍修，本座便做主放其他人安然回返鎮南關內。”
“絕無可能！”不等李輕舟開口，三先生矢口拒絕。
一旁的僧人同樣單手豎在胸前道：
“先前的約定中沒有這一條，再提這樣無理要求，休怪我等出手！”
李輕舟微微頷首認可他們的話，劍意繼續封鎖周遭一切。
不止針對鹿沉這頭蛟龍，他也在防止另外兩頭大妖王暗中出手。
鹿沉不以為意的繼續說道：
“李輕舟，三先生還有慧淨和尚，不要拒絕的這麼乾脆。”
“難道你們就不想知道此次圍困住這些天驕的緣由？或者南蠻教與我妖庭為何會聯盟，又是誰謀劃此事，穿插其中作為引線？”
“隻要你們願意留下這名劍修，本座答應你們，必定將一切和盤托出！”
李輕舟眼神微變，和神色都有變化的三先生、慧淨和尚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的意動。
沉默片刻。
李輕舟想了想，皺眉問道：“你口中所說的隱情可是有魏人參與其中？”
蛟龍笑著搖頭，陰狠的麵上笑得很燦爛。
“輕舟兄，若是想知道一切便答應本座提議。”
“畢竟一名隱藏起來的人族，比拜神宗那等妖人危險的多。”
“和這些相比，一名有些天資的劍修又算的了什麼？”
三先生哼道：“那換成其他天驕可好？比如十五皇子魏南天，他的天資更加出眾，身份也更尊貴。”
“又或者左相謝靜之孫謝東安，如何？”
鹿沉看了幾人一眼，薄薄的嘴唇抿起，又突兀的笑了起來：
“既如此，那就當本座沒說過吧。”
笑過之後，它便不再開口，隻身站在三人身側看向下方。
另外兩頭大妖王依舊真身原形，隱晦對視一眼，也都沒有動作。
一時間，三人，三妖，仿若雕塑般一動不動，神情、動作都沒有任何變化。
唯有隱約浮現的肅殺氣息，席卷了陰雲之上。
喀嚓！哢！哢！
攪動的雷聲滾滾，閃電劃破長空。
那雷鳴聲如同兵刃斷裂般異常刺耳，一道接著一道響徹整片夜空。
白虎神意好似有所覺察，虎首抬起看了看，低沉的虎嘯幾聲，帶著些威脅之意。
在它腳下隱約出現一顆暗紅星辰，但僅是一瞬，就又消失不見。
“吼！”
白虎神意眼神凶厲，略有不滿的咆哮一聲，大踏步的繞了幾圈，好似有些不耐煩。
心意相通。
陳逸心中明悟——李輕舟等人應是在陰雲之上注視著他。
“看來劍道神通，還是不宜過早暴露！”
一念閃過。
陳逸緊握著春雨劍，緩緩起身，凝神注視著毫發無損的虎妖，掃視一圈後落在它身上的鎧甲上。
“妖族的神通秘法嗎？”
虎妖出神的看著天空上的白虎神意，好似對先前發生的一切沒有覺察。
直至周遭銀白劍光消散，它才低下頭看向陳逸，一雙虎目灼灼熱切。
“告訴我，你是如何得到神尊庇佑的？”
周遭的一眾大妖魔都是一怔，不時打量著虎妖和陳逸，心中更加忌憚。
這與它們之前的打算不同，更不符合它們印象中的妖王浮屠。
但想到先前那般爆裂的一劍，這些大妖身心都謹慎許多，不敢再看輕了陳逸。
便連後方趕來的幾位蠻族之人，也都眼神凝重的打量著陳逸，以及他身前那道綿延百裡的劍痕。
“不告訴你。”
說著，陳逸不再理會虎妖，而是看向那幾名蠻族之人，目光落在為首的女蠻身上，平靜問道：
“南蠻教此次是敵是友？”
為首的女蠻聽懂他話中意思，晃了晃手中的黃金權杖，道：
“吾隻關心吾兒性命。”
這個答案印證了陳逸先前的猜測，他不置可否的點點頭，揮手示意他們退後。
女蠻麵具下的眼眸微微一變，遲疑片刻，方才帶著身後的蠻人退出數裡。
虎妖浮屠身體頓了頓，注視著陳逸時，抬起虎爪拍掉胸前暗淡下去的血色寶石。
先前便是這顆寶石內的力量庇護了它的性命。
“本座承認你很強，但還不夠！”
說完，浮屠深吸一口氣，胸口不斷脹大，連帶著它的身體四肢也蠕動著膨脹開來。
周遭的大妖見狀，眼神微變，卻是露出欣喜，隨之施放出體內妖氣。
十多道濃黑的妖魔氣息盤旋環繞周圍，仿佛是一堵牆團團圍住了陳逸。
並且那些妖氣的尾端還與浮屠彙聚，緩緩被它身上的鎧甲吸收。
沒過片刻，它胸前那被拍碎血色寶石的位置竟再次浮現一顆新的寶石。
隻不過這一次，那寶石不再是血色，而是晶瑩透亮的黑色，內裡隱約可見一頭黃底黑紋的斑斕之虎。
“白帝鎧甲煉化鳳族的不死神通，隻要本座氣息尚存，便不會身死。”
浮屠拍了拍身上的鎧甲，道：“也是憑借此鎧，本座才能橫行北雄關。”
陳逸挑了挑眉，眼角瞥見周圍的大妖，暗暗猜測那鎧甲之上的血脈神通應是需要消耗妖氣凝聚。
“本座不殺無名之人，”浮屠咧著嘴道：“人族劍修，報上名來！”
沒等陳逸回應，旁邊一頭大妖先一步開口道：
“他應是人族天驕，地榜第三‘小劍仙’陳逸，據說他還是武安侯陳太平之子。”
“陳太平？”虎妖麵露恍然，點頭道：“竟是老友之子，那本座更要好生招待。”
“……”
陳逸看著兩頭大妖一唱一和，暗自盤算著時間。
“外來的力量終究不是自己的。”
話音剛落，他一步邁出。
一道銀白劍意衝天而起，連接天空的白虎神意的虎爪。
“一劍殺不死，那就兩劍，三劍……”
“吼！”
聽著陳逸言語中的不屑，虎妖終於不再鎮定，眼神轉為凶惡，咆哮出聲。
哪知它的聲音，似是引起白虎神意的不滿，便也發出一道虎嘯。
響徹天際的虎嘯聲，震蕩陰雲，雷鳴隨之轟隆炸響！
轟！
數道閃電光芒穿透密林，照射在陳逸身上，與周遭的銀白劍意交相輝映。
下一刻，陳逸一劍刺出。
銀白流光眨眼劃過一人一妖之間距離，劍意勾動天地威勢，傳出淩厲霸道之意。
“好膽！”
浮屠終於不是先前呆愣狀態，雙手斧橫攔。
妖氣凝聚之下，那雙手斧的斧刃爆發，濃黑種帶著一縷猩紅。
然而它這番爆發，在那道銀白劍光之下依舊不堪一擊。
劍光劃過，妖氣分散兩端，露出下方被鎧甲包裹的身軀。
陳逸神色不變，劍勢變幻——劍二·極光。
他的身形眨眼消散，再看時，已然出現在另外一頭大妖身側。
這道快到毫巔的一劍，劃過浮屠脖頸，幾乎將它的腦袋切下。
若非它覺察不對，偏了腦袋，此刻已是身首異處了。
虎妖眉眼一凝，吼出一聲，碰撞的身形竟是毫不畏懼的衝向陳逸。
同時，它胸前的黑寶石黯淡一絲，讓它脖頸間的傷勢恢複完好。
陳逸看了一眼，手腕翻轉，身形再次消散。
這一次，他沒再管虎妖，目標直指距離最近的數頭大妖。
劍五·飛仙！
銀白劍意籠罩下的陳逸好似仙人一般，邁步間生出朵朵蓮花。
但在這片美景之下，殺伐劍意隱而不發，蘊藏著濃濃的殺機。
下一刻，蓮花綻放，銀白劍意緩緩放出，仿若萬千霞光，煞是好看。
一眾大妖紛紛色變，嘶吼間周身妖氣彌漫，串聯在一起如同一圈流動的江河。
妖氣流轉，不斷衝刷著銀白劍光，卻是沒能抵擋片刻。
“浮屠妖王！！”
“救……”
虎妖目眥欲裂，嘶吼著一斧劈向陳逸。
“你敢？！”
“我為何不敢？”
陳逸一步一生蓮，手中春雨劍接連斬過，四頭大妖魔刹那間身死。
“它們體內妖氣都被你吸收凝聚，形成那所謂的不死神通。”
“死得真慘呐！”
聞言，虎妖浮屠以及周圍的大妖儘都色變。
它們都沒想到陳逸如此果決，在覺察一時拿不下時，就先對其他大妖下手。
事實也與陳逸猜測一致——這些實力皆在三品之上的大妖，先前為了讓浮屠身上鎧甲恢複不死神通的效力，貢獻了自身妖氣。
但也因此，它們本就無法抵擋陳逸的實力，如今更是連一劍都擋不住。
“本座要殺了你！”
“來……”
陳逸臉上浮現笑容，眼神卻極為冷漠。
在斬殺了四頭大妖之後，他並未停下腳步，劍招再變——
劍三·攔江！
與先前的飛仙的優美不同，這一劍剛猛霸道。
一劍斬過，銀白劍光劃破長空，伴隨著白虎神意的咆哮聲，三頭大妖魔的腦袋便飛了出去。
浮屠麵色更加難看，雙手握住斧柄，不管不顧的盤旋起來。
一道道斧刃裹挾著妖氣之刃，籠罩周遭百丈。
“死！死！死！”
陳逸矮身躲過，便麵無表情的繼續屠戮其他的大妖。
僅是十息，周遭那十多頭大妖便都身死。
“吼！！”
虎妖悲憤絕望的咆哮一聲，盤旋的身影跟著停了下來。
它不敢置信的看著陳逸，瞪大的雙眼裡滿是一道道血絲。
“你，你的劍道究竟是何境界？！”
“你猜。”
陳逸歪了歪腦袋，一連串的威能恐怖的劍式過後讓他麵上略顯出些許疲憊。
不過這都是他刻意為之——不這樣，如何瞞下他的劍道境界？
“你……”
“殺了他！”
這時，天際上空再次響起一道咆哮，聲音如雷，語氣中惱怒之意很是明顯。
浮屠話語凝滯，卻是不再開口，嘶吼著揉身再次襲殺而來。
陳逸抬頭看了一眼，心中冷笑，毫不猶豫的迎向虎妖。
身影如浮光掠影般琢磨不定，銀白劍光不斷的在虎妖身上留下一道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不等鮮血流出，那具鎧甲中那顆黑亮寶石便會消耗一絲力量恢複它的傷勢。
但力量終有用儘時，隨著廝殺不斷，浮屠眼神越發的絕望。
它清楚此刻斬殺眼前的人族劍修已是不可能，隻試圖逼迫出他更多的力量。
隱約間，它知道陳逸的劍道不止如此。
“你怕了是吧？那幾位大人在此，讓你畏懼對不對？！”
陳逸懶得理會，依舊一劍接著一劍消磨那具鎧甲中的力量。
所謂的不死神通，在真正的實力差距麵前，依舊顯得不堪一擊！
僅僅一炷香不到的時間，那顆黑亮的寶石便已破碎跌落。
虎妖身體一頓，揮舞的雙手斧停了下來，麵上爬滿了絕望。
“你，你的劍道已經凝聚出神通之種了嗎？”
不知何時，陳逸挺拔的身影停在它肩膀上，春雨劍的劍尖抵在它脖頸間。
“下去問問那位‘十大妖魔之種’好了，它會告訴你一切的。”
話音落下，一劍斬出，便見一顆猙獰的虎首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