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鳴聲一直持續了許久,方才停歇。
白虎神意如同打了勝仗一般,仰天一聲虎嘯,踏著暗紅星辰巡視一圈。
每踏出一步,星辰都像是不堪承受它的身體般震動一下,掉出一圈圈暗紅色熒光。
隨後,神意隱沒,帶走了漫天的黯淡妖氣,也帶走了光亮。
黑夜再次籠罩這片山林。
隱約中,還能看到方圓千裡之內的一切——
原本高低起伏的山巒,硬生生打沒了四座山頭,崩碎的山石填平了山腳。
更有大地崩裂出的一道道溝壑,還有點點銀白熒光擴散。
其中蘊含的劍意久久不散,好似有一枚枚拇指大小的小劍在溝壑內遊走。
在這滿地蒼夷中,兩頭數十丈長的大妖魔傷痕累累的躺在地上,渾身都是如同溝壑般的傷口,鮮血橫流。
而那頭影魔卻是化為一灘黑水,逸散的妖氣和劍氣相互糾纏著消弭,化為天地間純粹的靈氣。
陳逸收劍歸鞘,俯瞰著三頭大妖魔的屍體,彈指間取出它們體內的血核。
隨即他便看向另外一邊的樓玉皇等人,那裡同樣屍橫遍野。
唯一還活著的樓玉皇也盤腿坐在地上,氣息微弱的看著他。
“劍仙……”
樓玉皇斑白的長發散亂的披在肩上,看著昏暗夜空中那道周身環繞銀白光輝的少年,心中很是複雜。
他對陳逸沒有仇恨,此來也不過是為了了結當年一樁債。
事實上,同為道門修士,他看到一名道門劍仙崛起時,更多的是欣喜。
“太周山上又多了一位柱石,哈哈哈……”
樓玉皇做完了該做的,長笑一聲便低下了腦袋。
脖頸間猛地爆出一片鮮血,染紅了他身上黑色的夜行衣,一身氣息隨之消散。
陳逸靜靜的看著他,沒有趁著最後的時間,詢問他無量山對此事的態度。
於他而言,這些人既然來此襲殺他,自然是死不足惜。
隻不過無量山啊……
“恭喜大人,賀喜大人~”
這時,聞人櫻目光炯炯的看著他手中血核,隻覺得嘴巴裡分泌出些許香甜。
陳逸看了她一眼,隨即落下來,將手中的血核丟給她一顆。
“有拜神宗和‘潛龍’的消息,傳給我。”
聞人櫻慌忙接住血核,眉開眼笑的道謝,“大人儘管放心,奴家挖地三尺定會將那位首領找出來。”
“至於‘潛龍’中人,依奴家之見,應是藏在朝堂或者各地的官伍中。”
“若是他們在江湖之上行走,絕不可能逃過四方樓的耳目。”
陳逸不置可否的揮了揮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聞人櫻見狀不再多說,喜滋滋的收好血核,閃身離開。
雖說她的血脈已經純化完成,但血核對她來說卻是多多益善,一身妖氣急需血核增長修為。
待四周安靜下來,主持陣法的曹阿寶和古天罡方才放心下來,解除了陣法顯露身形。
“師侄的修為實力當真可怕,這麼多邪魔、妖魔前來都被你一劍斬殺。”
曹阿寶瘦長的臉上堆著笑容,誇讚道。
遙想當初,曹阿寶第一次見到陳逸的時候,陳逸還是跟在詹紅袖身後極不起眼的少年。
而在十多年過去之後,陳逸已經成長到如此地步。
斬殺一眾宗師、虛極境的邪魔,特彆是那三頭大妖魔,氣息之盛讓他都覺得恐怖。
“輕舟師弟若是得知,應是會欣慰。”
古天罡心中感慨更多,畢竟當初是他在京都府挖掘的陳逸,自然清楚陳逸的劍道天資有多恐怖。
隻是他同樣想不到陳逸能夠在如此年紀就將劍道提升至神通境。
“也不知道輕舟師弟是否清楚……應該是知道的,否則他也不會如此放心的前往太周山……”
陳逸看向兩人,微微躬身行:“多謝師伯掠陣。”
掠,掠陣?
古天罡和曹阿寶對視一眼,頓感老臉上一片燥熱。
說得好聽些,他們是掠陣,說得不好聽,他們不就是在一旁旁觀嗎?
古天罡揮了揮手中的拂塵,轉頭看向不遠處氣息全無的樓玉皇,假意歎息道:
“沒想到無量山中也有人來此,還是樓玉春和樓玉山的弟弟。”
“是啊,”曹阿寶附和道:“也不知道無量山後麵會作何打算。”
兩人在先前已經得知樓玉皇來此的緣由,並非無量山的授意,而是因為一些特殊的緣由前來襲殺陳逸。
但他的身份又確實是無量山長老,更是翻天道和覆海道掌教的兄弟。
若是處理不好,恐怕道門第一的無量山就此要和道門第二的太虛道宗生出嫌隙。
再加上一直對兩家虎視眈眈的羽化仙門……
“師弟,你照看好附近,我去將此事稟報蕭師兄他們,好讓他們早做準備。”
曹阿寶點了點頭,和陳逸打了個招呼,便自顧自的激活陣法,繼續護持蕭玄真等人。
陳逸看著兩人的動作,劍意擴散間,感知方圓萬裡的一切,卻是毫無發現。
原以為這一戰結束,那些早有覺察的大修士會前來查看,如今看來卻是沒有絲毫的動靜。
唯有臨近的濟州府和南河府有守夜司的人前來。
陳逸思索片刻,便靜靜地等在原地。
這一戰看似凶險,實則不過是將一些隱患提前解決罷了。
不論是妖庭前來的大妖魔,還是藏匿在江湖上的一眾邪魔,多殺一些便少一些,省的以後跳出來尋他麻煩。
但他同樣清楚,經過這一次之後,那些隱藏在暗中的人恐怕不會再輕易露麵。
特彆是“潛龍”和拜神宗之人,隻要不是傻子,在被殺了那麼多人之後,他們再找過來的幾率不大。
不過還有一人,是陳逸能找到的——老敬業侯周天策!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隻要他找到周天策,那被他操控的“潛龍”自然也會浮出水麵。
……
正當陳逸等待一眾守夜司人員前來的時候,距離他萬裡之外的一處隱秘居所內。
兩道身著華服的身影籠罩在黑暗之中,看著麵前一塊巨大水幕,沉默不語。
那塊水幕上浮現的景象,赫然是陳逸以及被他斬殺的一眾邪魔、妖魔屍體。
“天策兄,此子已非人力能及,收手吧。”
其中一道黑影戴著麵具,雙眼中黑亮中露出些許感歎的說道:
“儘管看不清晰他的修為,但僅僅憑借那一身劍道便足夠傲視天元大陸。”
“如今若是想殺了他,要付出的代價隻怕要遠遠超出你的承受範圍。”
另外一道身影,赫然是消失在京都府的周天策。
他滿心不甘的看著水鏡中的陳逸,蒼老的臉上儘是憤恨。
“我兒觀霧同樣驚才絕豔,卻落得那般下場。”
“為何他這麼個庶子能有這樣的天資?蒼天何其不公呐!!”
旁邊的黑影看了他一眼,麵具下的表情十分冷淡。
即便有著相同的天資,有著相等的身份,但周觀霧和陳逸依舊無法比較。
前者從無量山離開時不過四品靈竅境,便是在妖庭南下進攻北雄關之時,他也才三品天合境的修為。
相比陳逸如今的神遊境修為和疑似神通境的劍道,周觀霧差得不是一星半點。
“老侯爺,陳逸已經羽翼豐滿,你想再對他動手怕是難了。”
“怎麼,連你們拜神宗都怕了嗎?”周天策譏諷說道:
“彆忘了,按照這陳逸殺伐果斷的性子,他定會前去找上你們。”
“若不趁著他未離開天元大陸時將他斬殺,待到盛會之後,他獲得太周山上的老祖培養,他隻會更加難以對付。”
黑影微微抿了抿嘴,揮手消散了那麵巨大的水鏡,低聲道:
“老侯爺,人力有時而窮,如今的陳逸便是如此,已非等閒人能夠應對。”
“除非天元大陸上那幾位沒進入過太周山的神通境強者出手,否則沒人能殺了他。”
“……”
周天策眼神陰鷙的瞪著他,卻是一言不發。
說得輕巧。
那幾位始終不進入太周山戰場的老祖,都是站在魏朝最頂端的人。
等閒的人連見他們一麵都困難,何況是請他們出手斬殺陳小畜生。
特彆是其中一位還是守護魏皇的大內總管,若被他得知自己要對付一位武侯子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總之,本座暫時不會在魏朝境內活動,若是您有辦法請動那幾位,再來尋找本座吧。”
“你就不怕被風月妖皇苛責?”周天策心中怒極,忍著咳嗽的衝動,語氣冷厲的問道。
黑影哼道:“我拜神宗的確依附妖庭,但是事分兩端,想擊殺‘小劍仙’,妖庭必須讓柱石出手才行。”
“老侯爺,你可知道那幾位柱石出手的代價有多大嗎?”
“它們都在‘天地橋’上留了印記,一旦在天元大陸出手,輕者重傷,重者身死。”
“比起還未成‘劍仙’的陳逸,妖庭不可能讓那些柱石拿命去填。”
周天策張了張嘴,一口氣好似沒喘上來般劇烈的咳嗽起來。
黑影見狀,雙眼微微閃爍,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後背輕聲道:
“老侯爺,回京都府吧,隻要您在府裡,在沒有確切證據前,那陳逸動不了您。”
“另外,絕刀陳遠也已經到了京都府。”
“您辛苦謀劃了那麼久,應該不希望看到敬業侯一脈徹底沒落吧?”
周天策頓了頓,眼神閃過一抹狐疑。
沉默片刻。
他轉身看向身側的黑影,皺眉道:“你如何得知這些事情?”
黑影眼神閃爍,卻是毫不閃躲的說道:“老侯爺,世上的事總有規律。”
“從您在北雄關上與陳家老侯爺訂下婚約起,應該已經想好了後續計劃。”
“但您沒想到的是,陳太平在北雄關上被妖魔重傷後,逃到北直隸時被人救下,從而娶了第二位妻子。”
“由此後續的一應變化,讓您的計劃有了影響。本座說得可對?”
周天策直直的看著他的雙眼,半晌卻是笑了起來,那張蒼老的臉上竟好似有了些暢快的感覺。
“沒想到本侯做的這一切,連陳太平那小兒都不是很清晰,竟是被一個外人先看了出來。”
“您錯了,”黑影搖了搖頭道:“陳太平並非不清楚,隻是他不願意與您撕破臉。”